记者陈友望净几明窗,一轴画,一炉香,一部法帖;小园幽径,几丛花,几群鸟,几片闲云——中国文人的家居生活,就是这么简洁。文人们还把自己的“陋室”起个雅号,如陶潜“归去来馆”,蒲松龄“聊斋”,纪晓岚“阅微草堂”,董其昌“画禅室”等,在这方小天地里,亲朋好友往来,一起焚香品茗、读书操琴、吟诗作画……明澄泥牧牛砚,故宫博物院藏,泥质坚硬细润,有如石制。造型生动,是明代澄泥砚珍品。中国文人对书房的痴迷,大概也是世界之独有。其书斋陈设,自当竭力显出主人的独特,清雅自不可少,于是制作精美的笔、墨、纸、砚等文房器具,连同案头清供的佛手、水仙以及其他的花草蔬果、古物瓷器,便成为文人墨客整日把玩展阅之佳品。自然,这雅好文玩清供之风,也延伸于大众而成为时尚。雍正三年款青花砚故宫博物院藏文人们“清廉贵峻,志存格正”,故一身之外,别无“长物”。这长物之称,指“多余之物”,饥不可以食,寒不可为衣,但在这些文人眼里,却珍同拱璧,无用而有大用。笔墨纸砚,所谓文房四宝,墨池笔影,纸上山水,都反映着文人的内心世界。“一泓水,润砚田。倚万卷,立千言”,各国都用笔墨纸,唯砚为中国独有,砚也最得文人亲近,所谓“美人的镜子、文人的砚台”,多少高论巨著、名画奇书,尽起于这方寸之间。砚台之美润而发墨“非人磨墨墨磨人”,千古文人苏东坡在诗中说。他一生爱砚,一得佳砚,便“抱眠三日”。他藏有“凤咮砚”“苏钧遗砚”“风字砚”“笠屐端砚”等名砚,还专门为砚台作铭,“砚之美,润而发墨,其他皆余事也。然两者相害,发墨必费笔,不费笔者必退墨,二者难兼。唯歙砚涩不留笔,滑不拒墨,二德相兼。”当然还有诗,“黄琮白璧天下惜,顾恐贪夫死怀璧,君看龙尾岂石材,玉德金声寓于石”。端石瓜纹随形砚,故宫博物院藏.砚端石制,石质细润光滑,造型简朴,小巧实用,为清代晚期砚式风格。苏东坡的这种以实用为主的砚石评定观,也得到了米芾的认可,米芾也认为:“器以用为功。”米芾对砚特别喜爱,还亲撰了《砚史》,这一卷砚史记砚二十六种,对其石质、颜色、发墨等功能阐述精细、翔实,纪晓岚在《四库全书提要》中对它评价很高。关于砚痴米芾的故事,就更多了。话说宋徽宗一日与蔡京谈书画,一时兴起便召书学博士米芾来,令他“书一大屏”,并指定要用御案上的端砚。米芾一挥而就,捧着那方端砚说,“此砚经过臣濡染,不能再给皇上用了,请不要再收进去了。”宋徽宗听后大笑,把砚赐给了米芾。米芾捧着端砚,高兴万分,手舞足蹈,“余墨沾渍袍袖”也在所不惜。宋徽宗见状,对蔡京说:“癫名不虚传也。”台北故宫博物院藏米芾《紫金研帖》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研山铭》,是米芾书法精品中的代表作,也是米芾大字作品中的罕见珍品。这是晚年的米芾爱砚的故事,说他得了一件灵璧石,如获至宝,这块石头的形状呈山形,刚好可做墨池来研墨。米芾对其爱不释手,抱着这块灵璧石才能入睡。即便是这样,米芾还是意犹未尽,某晚,夜朗星稀,米芾挥毫泼墨,便留下了《研山铭》,其书沉顿雄快,跌宕多姿,结字自由放达,不受前人法则的制约,抒发天趣,为世人所珍。米苏二人的交游,还见之于台北故宫博物院藏的一件米芾的书法《紫金研帖》,这也是米苏交游的珍贵纪录。年,苏东坡从海南返回江南,专程到江苏仪征拜访米芾。二人久别重逢,米芾拿出心爱的谢安《八月五日帖》请苏东坡题跋,离开时苏轼还借走了米芾珍爱的紫金砚。一个多月后,苏东坡卒于常州,其后人准备以此砚石一起陪葬,米芾闻讯,希望能够追回这方名砚。“苏子瞻携吾紫金研去。嘱其子入棺。吾今得之。不以敛。传世之物。岂可与清净圆明本来妙觉真常之性同去住哉。”一人要陪葬,一人要传世,可见苏米两人,是多么爱砚如痴。常耕砚田艺文恒久知名雕塑家林岗爱砚成痴,曾“见老就收”,工作室里到处都堆满了各种古砚。后来有朋友告诉林岗,老的不等于好的,这一语惊醒了林岗。自那以后,林岗调整了收藏方向,多收藏汉、唐、宋的精品古砚了。“汉气象大美,唐盛阔包容,宋儒雅多姿,小如砚台,也反映出时代的风貌,代表着汉代、唐代或者宋代的审美标准或者文化高度。”《磨心》(石材、金属50X30X70CM)林岗“砚者研也,可研墨使和濡也”,磨墨又磨心。作品以金石构建出类似中国古乐器与古砚的空间意向,金属的冷峻与石材的粗粝相互碰撞,仿佛磨砺出铿锵的琴音。对材料的处理包含了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理解和水墨书写的意味,点的精巧,线的流畅与自然的宛若水墨浸润的面相结合,尽显了音域的自由和挥洒。前些年,林岗的“砚田琴心”展在国内多地展出。他说,“我收藏古砚,并非只是收藏,而是当做艺术品来收藏,尤其是当做雕塑品来收藏,砚是三维的、立体的,一方砚台,其实就是案头的一件雕塑作品。各个时期砚台的不同造型中,我都可以从中获取雕塑的美感和创作灵感。”他以汉唐宋三个时代的龟砚为例,一方汉砚,造型上四个角往外撇,生动形态,造型特别简约抽象,这种带有一种诗意的概括能力和处理方法尤其得到林岗的推许,因为它特别能够体现出文化艺术之“大美”;而这方唐代龟砚,更为具象和写实,把汉代的抽象拉回写实,线条弧度饱满,整方砚台形象生动。而宋代龟砚,就变得精致内敛,在砚上刻铭、题诗也从宋代出现了。汉龟砚(林岗藏)唐龟砚(林岗藏)宋龟砚(林岗藏)“我十来岁的时候,一位画家邻居送了一方砚台给我,一直珍藏至今。”画家石琴谈起自己的书画入门,这方砚台功不可没,“那时候物资甚为贫乏,还有几人能有此雅好呢!这一方砚台厚实沉着,上面还有花鸟造型,令我爱不释手。”后来,石琴常去上海、深圳向大画家唐云请教,唐云对紫砂壶、砚台、竹刻、印章、古籍善本的收藏也让他钦佩不已,“他家床头边楼梯上,都摆满了砚台。”那些砚、墨、印章、扇骨、臂搁、镇纸、紫砂壶、茶叶罐等等,都是唐云手边常用之物,或是案头清供。进出其书斋的人随处可见,随手可摸,虽然谈不上怎样的珍贵,但雅韵充盈,唐云常说,“家有鄙帚,贵之如金”,可见这些长物在他心中的分量。古琴造型澄泥砚(石琴藏)唐云对这些长物的珍视,也深深影响了石琴的日常生活。“古人讲究,不将就。”石琴说,“从画画来说,你对笔墨纸砚的讲究,也多会表现在画面上来。”在他看来,磨墨是画家的“热身运动”,艺术家在创作前,一边磨墨,一边酝酿构思,更是静心的好方法,还可以起到活动手腕的作用……在石琴工作室里,各种砚台琳琅满目。砚台能在传统的文房四宝中占有一席之地,就因为各种砚台磨出来的墨汁是不同的……所谓“得时不如得器”,要做到心手双畅,则必需纸墨相发。在石琴的众多砚台中有一方琴式砚特别引人注目。“明窗净几罗利,余故荟萃古琴砚古钟鼎”。从宋人赵希鹄的言语中可以看出古人对琴式砚之钟爱。石琴喜欢听琴弹琴,也收藏了一方琴式砚。宋代《歙州砚谱》和《端溪砚谱》都载有“琴样砚”。高雅文思,无弦自鸣,以琴样制砚,也是文人这般高尚趣味的体现。琴式砚的产生,即是在砚台的实用功能之外,更赋予了“无弦琴”所承载的文化内涵。清代纪昀《题端石琴砚》有“无弦琴,不在音。仿琢砚,置墨林。浸太清,练余心”之句,可见,仿照无弦琴的形制所雕琢而成的琴式砚,同样寄托着文人雅士明心见性的精神追求和高洁脱俗的人生态度。中国文人,以文为业,以砚为田,所说笔耕不辍,其耕者即为砚田。因而石琴说,“现在有年轻的画家到我这里,我就送一些文房用品給他们,尤其是墨和砚。我希望他们笔耕不辍,常耕砚田,坚守传统。”····杭州日报艺术典藏···编辑陈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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