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治疗白癜风医院 http://m.39.net/pf/a_4603781.html清明祭
·林深见鹿
春深了，雨来了，清明的脚步近了。
雨是春的良伴，亦是清明的知己。细数过往，似乎每年的清明节都是天色阴沉、细雨霏霏。至少，在我的小城和记忆里都是这样。
清明的雨是细密的，像织出来的网，也像一个人的心事，满是追忆，满是思念。
清明时节两大要事，祭祖和踏青。在我的家乡，这两件事情通常是合而为一的。
记忆最深处，这一天总是祖母提着竹篮，里面分类包裹着前一天在案头蒸好的几个罐馍、一瓶陈年老酒和一些香纸冥币等供品，带领着子孙亲眷前往祖坟祭祀，各色不等的人群，像一列行军的队伍，有微微的浩荡。
祖母向来对每一个节气都无比器重，尤其是节气里的各种标配供品，更是万分上心。清明时节的罐馍，从发面到灶间柴火，每一年都是她亲力亲为。
在此前的几天里，屋檐下面似乎总有归燕绕梁，叽叽啾啾，热议这春天的繁盛。妇人们忙于案头的手工劳作，孩子们跟在一边学习手捏鸟兽面花。案头上最常见的花样是春燕，只见祖母取弹丸面团，在手里只需三折两弄，一只飞燕就被她捏出八九分神韵。
这时刻的燕子是面花、是娱乐，等到把它放进祖母的竹篮时，它便有了另外一种寓意。
儿时对清明祭祀的意义并不是特别明了，更多地把它理解成为一种乐于参与的活动。后来始知，祖母用心做出的不止是一样供品，那里面揉捏着她对已故先祖长辈和祖父绵长的思念和敬意。
祖母性情开朗，一生都极爱说笑，夸张点说是那种颇具人缘的万人迷。很少见她不开心的时候，就算走在去往祖坟的路上，她也是话语不断。
祖父早逝，祖母多年寡居。一年当中，我们很少看到她为此悲伤难过，也只有在每年的清明时节，在每每接近祖宗坟冢的时刻，她一路的闲话才收了头。及至到了跟前，她的神情开始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先用两手拢了鬓角的头发，言语也就此而止，眼睛里开始蒙上一层暗淡，再看那神色已经肃穆起来了。
唐柏林油画《外婆》
三寸金莲的小脚走过这一段长路，必是难捱的劳累，她先是找一块地方除草安身，然后放下竹篮、掏出祭品、一样一样地摆放整齐，再划了火柴、点上香纸、默默地看着香火在空中上升、化为灰烬。
在这一切默然有序的程式之后，她会突然之间放声悲哭，像是一折赶场的戏，悲情突如其来，令人猝不及防。
先是哭祖辈，接着哭祖父，荒草离离的郊外瞬时满是凄惶。我们几个孩童也都收起顽念，稀里糊涂地跟着悲伤起来，懵懵懂懂的伤念默然混合在祖母的哭腔里。
天时常都是阴沉的，祖母的哭腔后来转换成念白，谁家的女子出嫁了，谁家的新居落成了，村里哪个年长的老者过世了……说着说着，她就开始数落祖父的诸般不是，怨他狠心，怨他薄情，怨他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这尘世上受苦受累。怨着怨着就是怜悯了，说日子好了，你却走了，去年的麦子又丰收了，馒头白了许多，而你终是个没有福气的人……
在这段很长很长的念白之后，祖母的眼泪就没有了。好像隔着坟墓的人真的听到了她的心声，好像经过这一番倾诉之后一切的人事又都安好如初，她也在这一长串的哭诉里回归了平和，最后在长长的叹息声中收拾起一地的残局，从容起身，带着我们头也不回地走掉。
祖母对清明祭祀有一套她自己拟定的仪式。我起初见她路上说笑，以为她心里没有悲伤，及至听到她长长哀哀的哭泣才知道，祖母并不是一个没有伤情的人。
祖母对清明节的祭祀是我对悲伤和祭奠最初的认知。后来想起来，这祭祀像一场完满的法事，起承中转，有章有节，充满了庄严的仪式感，这里面浸着悲伤，但似乎又不全是悲伤。
祖母是民国时代的人，从没念过一天学堂，她的父亲是秀才书生，小时候在油灯下教过她些微诗书。或许也是这个原因，她从小就知礼节、晓大义，十五岁的时候嫁过来，全家上下二三十口人，她俱能侍奉周全，面面俱到，且从没见她与人诉过艰难。
一年又一年的清明来了又去。
后来祖母去世了，我长大了。
清明的祭祀也完全不同了。
汪卫国油画《外婆家》
成年后每次回乡祭祖，念及曾经终日相伴的亲人已隔永世，心里总是装满不能释怀的悲伤，祖母那样的洒脱我学不到，只是每念及此，悲伤都会变得深沉一点。
一个人终要独自去面对人生的风雨，笑着哭着都要过，倒不如把悲伤收藏起来放在心里，适时祭奠，然后余下的日子都要春风满面地去拥抱生活，这也许才是对逝者最好的告慰。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这便是那个从没上过学堂的祖母教给我们的生活哲学。
所以，每次想到祖母的时候我都没有太多悲情，她的风趣、她的聪慧、她的调皮话总是我最先能想到的，这样想着的时候，好像她从来都不曾离开。
我想，用她的方式怀念她，这便是对她最好的纪念。
一年当中，总有一些日子是属于怀念的，那么就在这些专属怀念的时日里尽情地悲哭，余下的都该收起。
不是不念了，是念更深了。
作者原名贾淑娟，延安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报刊及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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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选自文化艺术报“又是清明”征文活动详情：又是清明我们想听你的故事《文化艺术报》副刊、文化艺术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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