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上游新闻
写给报人
谷与麦
那住在报头下的人
我用尽所有的修辞,也挽留不住,那住在报头下的人,被一茬一茬收割的白发;以及胡须。
那些茂密的胡须,爬满了他们的心壁,有着经年的沧桑。
他们轮流坐在前人坐过的位置上,把火种依次传递。一副板实的铁肩,让一则消息掀起巨澜,一篇头条引领乾坤。
有人将真理挂在墙上,有人把警言嵌于案头。
那住在报头下的人,只把世上所有的是非曲直,呈现于一张白纸。
老编辑的烟斗
一杆散发着铜质光泽的烟斗,在老编辑手里,摩挲着。一排排歪歪倒倒的文字,即将消失······
是的,老编辑毫不留情。像割韭菜一般,瞬间将它们全部推倒。
不破不立!老编辑告诫别人,也警示自己。
如今,老编辑老了。笔头和牙齿的光泽,被烟斗啃噬。坐在烟雾缭绕里,这个为他人作嫁衣的人,欲自己把自己从地球上抬起。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老编辑的牙齿,坚硬、执着,所向披靡,像黑白版面上的一篇社论。
在烟斗溢出的一束光里,牙齿一张一翕,一如老编辑啃古书咬住不放的一段文字,历经了九死一生。
谬论存活的时间很短。老编辑像是幡然醒悟,并终身不舍。
背相机的妇人
那腰间缠着的,要是一万贯,该多好啊!
一万贯,她可以立马回家,相夫教子。
可偏偏,一台闪光相机,常年缠在腰间,左右摇晃,沉重无比。
风里来,雨里去。她背负着那套陈旧的黑白器材,去陌生街巷、到泥泞乡野,下刀山、赴火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收录下了世间的一切。
包括疼痛和酸楚。
遇到收成不好,她仰望天空,叹息“自己其实什么也没留下”。与种庄稼的妇人比,并无二致。
只是一个把种子安放在土地上,一个把光影播种在黑白版面里。
——都是在流血和流汗嘞。
有时,由于采光不足,背相机的妇人,会躲进冲洗照片的暗室里,黯然神伤。脸上,挂满伤心的泪滴······
让我想起在老家种庄稼的姐姐。
姐姐伤心时,庄稼倒伏,大地阴沉,眼里却从无泪水······
姐姐知道,秋来时,她可以随便抱起地上的一拢麦子,一个人在旷野上恣意欢笑,在太阳底下纵情撒娇。
而背相机的妇人,沉稳得像山里的一株蕨,早已把寒露和冰霜,深藏进叶脉,从不肯轻易示人。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