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布下一张网，需要我们去折腾
文
郭名高
画室里飞进来一只麻雀，东奔西突，反复朝着窗户玻璃撞。见我起身，愈发急迫而使力，玻璃未碎，麻雀先坠落下来，摔得奄奄一息。这时，我凑过去，它又扑棱了两下，被我捉住摊在画案一侧。麻雀的腹部翕动得厉害，腿脚颤栗，有点垂死挣扎的迹象。
午餐过后，我再度进入画室。麻雀已经恢复了元气，开始在屋内盘旋。听见响动，倏地一声冲向窗帘顶端，隐没于布料聚拢的褶皱里。我过去打开窗，等了许久，也不见它朝外扑腾。又过了几天，我在空调顶端发现了麻雀的尸体。
麻雀之死，让我浮想联翻。
生活俨然一张网，人处其中，难免挣扎。挣扎缘于不适和未满。不适是感观体验，痒了挠两下，痛了揉一阵子，挪个地方、换个姿势，别扭或许就能缓和下来；未满则是一道鸿沟，是现状与理想还有差距，你想填平它，就得不断地折腾，甚至滋生焦虑情绪。
挣扎是一种生存状态，或破茧而出，或胎死腹中。归结起来，其动力有三:一想过得舒服，二要追求梦想，三是满足业已膨胀的私欲。都想活得称心如意，但彼此付出的强度和对社会生态的影响有着本质的区别。
舒服是物质上的满足，也是心理上的和谐。是以个人体验为依据，辐射的范围仅限于个人。赚钱养家，为爱疯狂，心中有目标，总要付诸行动，就得克制懒惰，挣扎着朝前冲。感官上的满足是较为平庸的，人与动物，大致没有多少区别。温水煮青蛙，那是抓住了青蛙的软肋。王安石笔下的方仲永，由三岁即可“指物作诗立就”到最后“泯然众人矣”，恐怕也是贪图一时荣耀、安逸，从而失去了折腾的动力，才导致悲剧的发生吧。
生活既是一张网，就得不断去折腾去挣扎，只有扩展了自己的活动领域，才可能持续地、长久地享受个人的价值和快乐。
梦想永远在路上，是感官与精神持续满足的结果。同时，梦想又是开放的，且赋予它相应的社会责任，可当作事业来经营。
一盏茶，半池墨，手中有笔，案头铺纸，看淡生活琐事，远离尔虞我诈。沉浸其中，偶尔抬头，看着远方，那里有高山，有密林，还有炊烟与人家。
有段日子，我专注写小字，要临什么碑，能从中汲取些什么，该以怎样的形式去创作，要解决什么问题？脑海里盘旋了许多东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需要在实践中将它们搞利索；只是瞬间工夫，我就喜欢上了摩崖石刻，想藉此弥补汉碑气象。于是，豪情万丈，废纸三千，揣摩章法，修正字法，否定过去种种，进而弄出一系列创作随笔来。
在我的学书历程中，小字写得不够小，大字玩得不算大，反复烙烧饼，总有吃腻的时候。
我想写榜书。
尽管，意识深处还有一道屏障，时刻提醒我，这玩意儿不好弄:笔要按得下，又需提得起，气象要大，体力够好。而残存的丁点不美好，让我时常望而却步。
笔架上挂了两支斗笔，已经陈列了五六个年头，迟迟未开。
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门缝里射进来一道晨光，正映在我的案头。文竹青翠摇曳，又闻鸟雀婉转啼唱，心神为之荡漾。我凑到画案前，挑了其中一支斗笔把玩，然后醮上墨汁……
有一扇窗户，已经不声不响地为我打开。我庆幸自己跨出了这一步，而这是用一只麻雀的生命换来的觉醒。
仅一周时间，我就将多年所存临作悉数翻过来挥霍殆尽，同时，还耗费了一桶5斤装的墨汁、三笔洗涮笔水。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望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
这时，有关第十三届全国书法篆刻展的丑闻不断在我面前闪现。我不想多说什么，走自己的路，何必拆他人的墙？
诚然，有很多人一直在折腾、在挣扎，却常被名利左右，非但不能长久，更不会舒服。在我看来，没有正能量的折腾或挣扎，只能算作私欲释放出来的垃圾，可卑且遭人嫌弃。
年4月2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