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统(保密局)天津站原本有一个少将四个中校,最后却只有少将站长吴敬中和中校副站长余则成全身而退:行动队中校队长马奎死在左蓝枪下,情报处中校(离开天津站后晋升上校)处长陆桥山被翠平狙杀,行动队继任队长李涯中校被廖三民抱着坠楼,至死也没捞到上校军衔。
马奎陆桥山李涯先后死于非命,正应了那句流行语:不作死,就不会死。他们犯了同样的错误,即使余则成翠平廖三民不动手,吴敬中也会除掉他们——有时候一句话说错,就会被上司判处死刑,仕途和生命自然也就都画上了句号。
吴敬中曾对他的第一任行动队队长有过五字评语:“拙劣的马奎!”
在老谋深算的吴敬中眼里,无论是粗野无礼的夯货马奎,还是阴险狡诈的笑面虎陆桥山,就连李涯这盏不省油的灯,都是同样“拙劣”,自己只需略施小计,他们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而余则成深谙“效忠党国首先要效忠长官”的道理,是可以跟自己共享荣华富贵的——管他是峨眉峰还是深海,只要能替站长赚取金条美钞,那就是好下属:“‘凝聚意志,保卫领袖。’这八个字我研究了十五年,研究的结果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跟“只赚钱不贪权”的余则成相比,马奎陆桥山和李涯,都很拙劣地展现出了吴敬中不愿意满足的愿望,更要命的,是这三个人居然还都表现出了对吴敬中的不信任——这在寻常官场,是自绝上进之路,在生死一线间的特工行当,这就是取死之道。
本来吴敬中和马奎都属于军统三大派系中的“江山派”:戴笠和毛人凤都是浙江省衢州府江山县人,他们的派系被称为江山派,另外两派就是郑介民的广东帮和唐纵的湖南系——他们以籍贯为纽带,形成了三股明争暗斗的势力。
一山不容二虎,如果马奎乖乖地给吴敬中当小弟,大家看在系出同门的份儿上,或许会相安无事,但是马奎并不安分,他仗着跟毛人凤关系不错,居然对吴站长的权位发起了挑战。
马奎私下里调查余则成,原本就是一箭双雕之计:余则成是吴敬中的得意门生,如果余则成是峨眉峰而又被自己抓住了,那么他既能立功受奖,又有可能扳倒吴敬中,毛人凤如果想在天津站就地提拔一个站长,同属江山派的马奎肯定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于是马奎在被陆桥山审讯的时候,居然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对一些人不信任,我担心我今天汇报了,明天共党就会知道。”
监听的站长吴敬中冷冷地笑了:“这是说我呢!”
马奎这句话犯了官场大忌,那就是对上司不尊重不信任而且公开表露了出来,仅凭这句话,在谍报界就是死罪,与其说是吴敬中判了马奎死刑,还不如说是马奎自己作死:要没有太子小蒋和戴老板、“毛座儿”的信任,吴敬中能当上甲种站站长?这样一个树大根深的人物,也是你一个小小的中校行动队队长可以怀疑的?
抓住余则成固然可以让吴敬中陷入被动,但同时上面那三位大佬的面子也会很不好看。戴老板已经坠机,但是笑面虎“毛座儿”手段更毒,他在电话里跟吴敬中达成了共识。不管马奎是不是峨眉峰,都不能让他活着回到南京,当陆桥山自作聪明地献计“火车押运,途遇解救,双方交火,死于非命”的时候,吴站长意味深长地笑了:“毛局长也是这个意思。”
毛人凤与吴敬中意见一致,于是不管左蓝翠平动不动手,马奎都必死无疑——陆桥山很愿意当那个“击毙峨眉峰马奎”的功臣。
陆桥山要搞掉马奎,跟马奎要搞掉余则成一样,也是不怀好意,起码能通过“马奎事件”,给江山帮脸上抹一点黑。
陆桥山打着如意算盘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吴敬中早就知道他是郑介民楔进天津站的钉子,如果不拔出来,自己睡觉都得睁一只眼睛。
吴敬中要拔掉情报处处长陆桥山中校这颗钉子,最好的钳子就是新任的行动队队长李涯中校。
李涯也没有辜负吴敬中的期望,轻轻地设了一个圈套,就把陆桥山吊了起来,吴敬中也极其罕见地拔出了手枪,顶在了陆桥山同伙的下巴上。
能让吴站长动枪,陆桥山这面子可够大的。读者诸君当然知道,吴站长想杀陆桥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初戴笠到天津视察的时候,吴敬中最担心的就是陆桥山“胡说八道”。
吴敬中明知道陆桥山是郑介民的人,自然会对其严加提防,而且后来发生的事情表明,站长手中还掌握着一支连余则成都不知道的秘密精英力量,那些人只听命于吴敬中,连副站长余则成的枪都能缴。
陆桥山对吴敬中的不信任不尊重,那是公开写在脸上的,他也犯了马奎一样的错误,而且说话的口气比马奎还大:“现在我稍稍动动手指头,他就吃不消。”
陆桥山想让李涯吃不消,实际就是让吴敬中吃不消,结果是翠平驳壳枪射出的子弹,陆桥山的太阳穴吃不消:一枪俩眼儿,陆桥山最后看到的,是余则成那张逐渐模糊的笑脸——他从来就不曾看清过余则成的面容。
陆桥山从来不曾看清余则成,李涯也不知道吴敬中早就给了他差评:“李涯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李涯这盏灯确实不太省油,他在自认为抓住了余则成把柄之后,也在吴敬中面前说了一番作死的话,那番话跟马奎陆桥山如出一辙。
把复制的录音带交给吴敬中,这本身就违规,李涯还不知死活地给自己补刀:“这是复制的,原件在我那儿,请原谅我暂时不能交出来……余则成是您最信任的人,这个翠平跟您太太又有交情,我不得不自保!”
李涯此言一出,就等于判了自己死刑,吴敬中也下了一个套,李涯稀里糊涂钻了进去:在翠平狙杀陆桥山现场,军方的人抓住了一个带枪的小特务,而那个小特务,恰恰是李涯的手下!
那个小特务落到了余则成的手中,余则成毫不客气地拔掉了他的手指甲(这个斯文人也够狠的),然后拿到了吴敬中和余则成都想要的口供——要没有吴敬中东拉西扯拖住李涯,余则成也没那么容易成功。
吴敬中郑重其事地把那份读者诸君都知道真假的口供缩进了文件柜,这就是套在李涯脖子上的绞索,只要李涯稍有异动,这份口供就会摆在郑介民案头,那时候李涯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刺杀国防部上校查员,那还不得枪毙五分钟?
李涯死了,死得很憋屈,吴敬中却长舒了一口气:有威胁的三个中校(上校)都死了,他终于可以带着余则成两袖金风腾空而去,这就是会做事与不会做事的根本区别。
看了马奎、陆桥山、李涯的作死节奏,再想想吴敬中为陆桥山拔枪,给马奎李涯的差评,笔者有一个问题需要请教读者诸君:这三人哪点不如余则成?他们都想一箭双雕,最后怎么都成了吴敬中飞石下毙命的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