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皇佑二年,即年,朝廷派范仲淹前去杭州赈灾。
范仲淹到达杭州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传召当地的富商大贾到府衙集会。一接到通知,这些商贾心惊胆战,唯恐范仲淹让他们捐资捐物,赈济灾民。于是这些人事先开了一个小会,商议出应对之策——如果范大人提出让大家出钱赈灾,咱们都说手头紧张,没钱赈灾,我们都不出钱,他就没办法。然而,召开会议当天,范仲淹的第一句话就让大家一头雾水。
“诸位,恕范某公务匆忙,长话短说。今日邀请各位,为的是商议龙舟赛会一事。”
龙舟赛会这是江浙的年度盛事,可是杭州正在闹饥荒,范仲淹为什么不问赈灾,反而关心起一个无关痛痒的赛会呢?
堂下的一两百个商贾面面相觑,一个做稻米生意的商人说:“大人,今年天公不作美,赤地千里。漫不说升斗小民没有活路,即便我们这些往年里小有余财的,如今也是揭不开锅呀,谁还有心思关心赛会啊!依在下看,赈灾才是燃眉之急,赛会不办也罢。”
范仲淹手捋胸前的胡须,微笑道:“灾,是要赈的,无须各位操心;赛会也要办,不但要办,还要大办。往年的赛会,由端午节开始,只办几天,今年咱们得办半年。各位回去,请各自组建赛队,谁的赛队能拔得头筹,三年之内,可以免交商税。”
“哎哟,免三年的税啊!”闻听此言,几位商人大大惊讶,不约而同地问道,“大人此话当真?”
“绝无戏言。范某还有一事告知各位,从即日起,米价由一斗一百二十钱,变为一斗一百八十钱。”
杭州闹饥荒,既是因为天灾,也原因是因为米商哄抬米价,想趁机大发横财。老百姓没有收成,又买不起米,只好忍饥挨饿。米商和他的那些同行,一听说范大人非但没有责罚我们囤积居奇,反而帮着我们上调米价,不由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范仲淹喝了一口茶,站起身来:“范某还有要事在身,已经约了杭州大小寺庙的主持,请他们到普渡寺一聚,商议再建一些佛寺。今日就不再奉陪了,龙舟赛会就拜托诸位费心了。”
按照常理,饥荒之年应该停办一切娱乐活动,降低米价,并且节省开支用度,不能大兴土木,这都是浪费啊,可范仲淹范大人为什么反着做呢?
范仲淹
龙舟赛事几天之后,钱塘江上千帆并进,西子湖畔百舸(gě)争流,街头巷尾叮叮当当,大小佛寺动工破土。同时,方圆千里的米商,听说杭州米价暴涨,纷纷带着堆积成山的稻米,来杭州做生意。
范仲淹是受朝廷的委托来赈灾的,他哪里有半点赈灾的样子,分明是来祸害老百姓啊!有些人看不惯范仲淹的所作所为,于是给朝廷写了一封检举信,弹劾(hé)范仲淹有三大罪状:第一罪、大兴土木,挥霍民力;第二罪、勾结奸商,哄抬米价;第三罪、无视百姓生死,纵容富门大户享乐。朝廷大怒,随即派检察官到杭州一探究竟。
当检察官抵达杭州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下旬了。一听来意,范仲淹笑着问道:“大人入城途中,可曾留心城里人烟如何?”
监察官愣了一下:“走得匆忙,未曾留心。”
范仲淹把官印用丝绸包好,放在案头:“大人先随范某到城里走一遭,若是发现灾民,尽管拿走范某的官印。”
范仲淹带着检察官来到了一座正在兴建的寺庙前,只见工地上的二三百个工匠都是精神饱满,忙忙碌碌。工地的一个角落里,僧人正忙着做斋饭,几口大铁锅里蒸汽腾腾,稻米的香味四处飘散。
范仲淹指着热火朝天的工地,问道:“大人请看,此地可有灾民?”
监察官摇摇头:“各司其职,各安其事,并无受灾之人。”
马车经过好几个正在兴建的寺庙,最后停在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这条街道两侧全是出售稻米的商行。范仲淹招呼车夫停下马车,对检察官说道:“大人且去问问米价如何?”
检察官走到一个米行里一问,不由得目瞪口呆。原来,这里的米价一斗只有六十钱,并不像检举信里说的那样,一斗一百八十钱。
“大人,米价如何,是高是低?”
“八十钱一斗米,丰收的年头才有如此低廉的米价。可是江浙遭了天灾,米价为何不增反降呢?”
“哈哈哈哈,大人,我们再到钱塘江上看看龙舟赛会。”
到了钱塘江边,检察官的下巴差点砸到脚面上,只见江上锣鼓喧天,一条条五颜六色的龙舟竞相驰骋,一个个弄潮儿头系彩巾,光着膀子,喊着号子;江边观者如云,呐喊助威,推着货车或者挑着货担的商贩,不停地穿梭往来;扎着羊角小辫的孩子,欢呼雀跃,在人群中奔走打闹。
这哪里是遭了天灾,这简直是太平盛世嘛!监察官愣了好大一会儿,满腹疑惑地问:“大人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能把这荒年重灾之地,治理得物阜(fù)民丰呢?”
范仲淹淡淡一笑,解释了其中的来龙去脉,检察官立刻佩服得五体投地,赞叹连连。
范仲淹到底用了什么法宝啊?
杭州是大宋朝的商业重心,富商遍地,同时,这里也有很多香火鼎盛的寺庙。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范仲淹号召富商举办龙舟赛会,又鼓励寺庙大兴土木,目的就是增加就业机会,因为组建赛队也好,大兴土木也罢,都得招募工匠。老百姓当了工匠,就有收入了,就敢消费了,商业市场就从死水变成了活水。
那么,为什么米价又下跌了呢?物以稀为贵,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是多了那就不值钱。范仲淹发布提升米价的通告之后,方圆千里的米商觉得杭州的米可以卖高价啊,我们都到杭州卖吧,纷纷来杭州做生意,随着稻米的增多、竞争的加剧,米价自然也就下跌了。
怎么样,范仲淹治理饥荒的法子,是不是非常神奇啊?其实现在这个法子啊,我们给他概括了一个名字,在20世纪以后呢,西方产生了一种凯恩斯主义的经济思想,就是每次遇到经济危机,我们都可以通过扩大需求来提升自己的经济,增加就业机会、鼓励大家消费,但是范仲淹使用这样的方法,比西方早了近一千年。你想想,此时此刻,很多国家遇到经济危机的时候,依然会用凯恩斯主义的方式去解决问题,但是在一千年前,范仲淹就这么用了,就这么做了,你说范仲淹是不是一个穿越时空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