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书法家古文字学者陈建胜守护旧学不废

本文转自:浙江日报

浙江新闻客户端通讯员蔡蓉蓉

书法和古文字都是以汉字为依托,有着天然的紧密关系,二者相辅相成,互为滋养。但当下的学科设置,书法艺术和古文字分离已成客观趋势。在这种背景下,中国美术学院继续教育学院书法系外聘教师、台湾中兴大学文学院在读博士陈建胜尝试在书法和古文字两方面下苦功,多年来孜孜不倦专注于对书法碑帖、古文字学和《说文解字》的研究,守护旧学、不废新知。其编著的《说文部首源流——字体演变与形义图释》一书,是他将两者融会贯通的尝试和实践。这本书的意义除本身的学术价值外,更重要的是给书法和古文字的专业学习提供了一个范例,即古文字浸润书法艺术,书法艺术反哺古文字。

从古文字到碑帖拓片,从传抄古文到书法篆刻。多年来,陈建胜一直在践行自己的理想。

缘起于“温州学脉”

陈建胜出生于温州永嘉楠溪乡村,他的父亲曾以“修家谱”为业,外出就将儿时的他带在身边,陈建胜清晰记得当年跟父亲修家谱时的情景:“那时交通不便,去一个地方修谱常需一段时间,我们经常住乡里祠堂,得观祠堂中匾额、楹联。”这些在陈建胜眼中充满着惊奇,他一笔一画照葫芦画瓢。父亲每搜集完一家族资料,便用雕版活字排版、倒墨、铺纸、印谱,陈建胜侧立其旁,与“笔、墨、纸、字、砚”密切接触,这便是他最早的“文字情缘”。

温州素有东南小邹鲁之称,文风鼎盛,其中书法一脉薪火相传,底蕴颇深。书法外,文字学在温州亦有很好的一条传承脉络,从宋末元初戴侗至晚清朴学殿军孙诒让,从民国篆刻大家方介堪、金文专家戴家祥至如今的林剑丹、张如元等,或是文字学专家,或是在书法、篆刻创作中都非常注重、结合文字学成果,这也可以说是温州书法始终保持清正典雅的一个重要原因。正是这些前辈所营造的书法氛围和土壤,给陈建胜这辈年轻学者提供了良好的成长环境。

陈建胜案头日课

陈建胜业师张如元先生在给他书法作品集写的序言中指出:“凭我几十年的生活经验和三十多年的高校教学阅历,觉得他身上具有的气质,在文化方面是可以造就的。书法方面他擅长小篆,于是鼓励他在《峄山碑》、《三坟记》下大力气的同时,还要花几年时间认真攻读《说文解字》,并结合古文字资料,注视当今古文字研究成果,源流并重;尽力兼顾学术与艺术的齐头并进,以道驭技,以法致道,宁雅毋俗;在已经免除饥寒的前提下,趁着年富力强,全身心投入学习。”多年来,陈建胜始终谨记张老师“兼顾学术和艺术”的教诲。

中国美院“汉字文化研究所”助理研究员段凯认为,陈建胜身上有一种古典学者的气质,古文字和书法并重,且都很深入。据浙江省书协主席团成员、温州市书协副主席陈胜武介绍,陈建胜师从温州诸前辈,是温州80后一代中踵继崛起的佼佼者,也是温州文字学传统的新一代传承者。他的文字学水平在古文字研究领域得到业内专家赞许,书法功底则在同年龄段优秀书家中不落下风。这两种优势结合在一个人身上,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书法背后必须要有文化的支撑,不读书,只是玩些花样套路,不管获多少奖,最终的路也会越走越窄。”在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生导师陈忠康看来,陈建胜走的路很有特色,他耐得住稽古穷经的寂寞,时人所弃而不顾者,他却守之以宝;时人所食而无味者,他却甘之如饴。

同济大学中文系副教授、经学研究院副院长徐渊认为,陈建胜学书取法周秦,描摹金甲,推寻简帛,追求笔笔有出处,字字讲源流。他的书法作品既古奥典雅、端正严谨,又新意叠出、才华横溢。他为人谦逊沉静,不以技高兼人,常以自建为业;为学取法乎上,肩随师友,孜孜以求新知。

陈建胜说自己很幸运,求学路上得到业内诸多水平一流的前辈和学者的无私帮助。“一个人学问做的好、做的深,固然难得可敬,但更重要的是学会如何做人。书法创作或是学术研究,最重要的是背后的那个人——自己。做怎样的自己,出来的书法、学问就是怎样的气象和风度。这个‘做怎样的自己’,非常复杂,需要很多的东西去融为一炉,但也非常简单,可以一超直入。我碰到的这些师友治学严谨周密、待人真诚谦恭,不但学问好,且很有人格魅力,每次和他们在一起,心中那种敬畏感便会油然而生”。

书法不只是“艺术”

这个时代,有才华的书法家很多,但是,一个既有很高的书法修养,又肯钻研传统学问并做出一番成绩的人却不多。这些年,陈建胜孜孜追求艺术与学术的双修互养,走出了一条独特的道路。

“我是一个‘不务专业’的人,最初读的是医药,热爱的却是书法,每天闷头写字,热情很高,但不得法,也没什么进步。直到年暑假,遇到陈忠康老师,才让我对‘写字’和‘书法’有了翻天覆地般的全新认知。”陈建胜说。

“随着学习的深入,我发现书法并不是一个独立技艺性的东西,不仅仅是一笔一画将字写好这么简单,也绝不只是‘技法’。书法实际上与古文字一样,它是一个边缘学科,和很多东西交叉接壤,所以我在学习书法的过程当中,发现很多东西需要去弥补,例如古典诗词的修养、古代文学和古汉语知识等等。我认为锤炼技法固然非常重要,但无需强调,更不能停留于此,所以我在学习技法的同时,把更多的精力转向书法之外的东西,尤其是和书法有着天然紧密关系的‘(古)文字学’,发现书法与古文字这两者之间确实有很多可以沟通的地方。”陈建胜坦言。

十多年来,陈建胜先到中国美院读专升本,又去北京大学读研究生课程班,在取得华东师范大学书法篆刻硕士学位后,又赴台湾中兴大学攻读古文字学博士学位。书法、读书、游学是其生活的关键词,而《说文解字》一书也是他形影不离、一直放在身边随时拿来阅读的书。

作为我国传统文字学的经典著作,《说文解字》对研究中国语言文字、诠释传世典籍和古代文化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然而由于成书已久,古今文字和语言的隔阂,往往令初学者感到无从入手。

打开他随身携带的《说文解字》,里面密密麻麻用各色笔迹做了详尽批注和按语,不同颜色的线条专指书中的一种内容。“读的书越来越多,就越来越觉得自己的不足。”陈建胜感慨:其实读《说文解字》,并不是单纯地读这本书,比如这本书中的一个字,可以涉及古代文化的方方面面,需慢慢积累和打通。

《说文部首源流》重印本封面

“我读《说文解字》从年开始算起已有十多年了,年去华东师范大学读硕士,就想在书法篆刻之外,进一步提升古文字的专业素养。”陈建胜说,在校期间,我把自己读《说文解字》的眉批、札记进行归纳梳理。陈建胜介绍,在整理笔记的过程中,经朋友引荐,他认识了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主任、著名古文字学家刘钊老师。“刘老师看过我当时整理完的三卷手稿照片后,认为颇具学术价值,值得出版。在刘老师的鼓励和帮助下,我重新调整笔记框架,按照出版的体例进行增补和延展,在硕士期间写完剩余的十一卷内容,便有了《说文部首源流》一书。”

因兼具书法和古文字功底,陈建胜的《说文部首源流》以毛笔小楷精写,兼具内容和形式之美,书稿按《说文解字》部的顺序,逐一罗列各时代的古文字典型字形,标注古今音读、字形类别,对其形体演变和意义进行图释和解说,并且书中大部分说解吸收了学术界最新研究成果,体现《说文解字》部首研究的最新进展。

《说文部首源流》书影节选

“《说文部首源流》是陈建胜在多年爱好钻研古文字之后的见识和心得的集中呈现,体现了他好学深思,款诚笃实的可贵品质。”刘钊先生说,研究古文字和写字其实本来就联系紧密,完全并行不悖。这部书对于书法爱好者,尤其是对想写好篆书的书法爱好者来说,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入门教材。

年初冬,陈建胜带着《说文部首源流》手稿回到母校华师大作了一次展览,他的导师张索先生指出,汉字形体是书法家艺术再现的基础,了解其源流演变、掌握其正确用法,是书法专业同学和所有书法家的必备素养。当下书法教育中普遍“重技轻文”,专业理论与书写技法常不能兼顾,懂字理的学生写不好字,技法好的学生又不懂字理。而陈建胜这本书的学术价值之所以得到学界的高度肯定,在于其书稿既是严谨的学术著作,又是一件件精美的书法作品,无论从内容还是技法层面来看,这样的著述手稿在近年所出版的文字学著作中是十分罕见的。这本书所体现出的学术修养和书法技法高度融合的理念,正契合了我们华东师大书法篆刻专业设立的教育初衷,或许也会给当下书法教育一种良好的启示。

把“冷板凳”坐热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沙孟海曾写过一封关于书法专业教学的信件,信中提到:“作为专业书家,要求应更高些,就是除技法外必须有一门学问做基础……学问是终生之事……充分了解字体原委变迁,博取约守,丰富自己创作的源泉。”

一段时间以来,因学科细化,分设文学、历史、哲学、文字学、音韵学、书法等不同专业,限于个人精力,各专业彼此间缺少沟通,书法家们绝大多数放弃了古诗文、文字学的学习,文字学家们也基本放弃了书法的学习。

为《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楚辞箋注》所书竹简节选

“当代书家所看重的,更多的是用笔、线条与章法,对书法背后的文化、思想则毫无徵求,其内在精神的丧失,令人担忧。”陈建胜认为,只有读书才能找到书法的根本,写出来的字和呈现出来的形态才有温情和美感。

在当下这个“快餐式”的网络时代,“冷板凳”并不好坐,面对现实生活的压力和诱惑、周遭人的质疑和异样眼光?这些问题可能有时比学问本身带来的困惑更大。陈建胜感慨:“我们毕竟是社会人,不能脱离社会而独居,所以必须要对自身有非常清醒的认知,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需要清楚所做的事到底有何意义?不说“高大上”的社会意义,哪怕只是对自身有意义,我觉得也是可以的,所谓‘古之学者为己’。”

陈建胜曾一度与所有的毕业生一样,为生计到处奔走流浪,上海、杭州、宁波都曾留下他打工的足迹。面对生活的压力、世俗的琐屑、社会的冲击,让陈建胜颇为无奈,但最终,他还是觉得“读书为艺”方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并克服种种困难,一路坚持下来,用他自己的话说是“那些关于理想的种种话题和幻想,最终都转换成了青春岁月里的一张张旧车票”。

有人说他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纵观陈建胜的书法作品,少了现代人的浮躁,笔底自然流淌着浓郁的书卷气。陈建胜说,“学习要心无旁骛,要纯粹简单些,不要去管结果如何。”他还说以前理想很大,现在只想把书读好,并享受其中的快乐,不激不厉而风规自远。

“就像我当初写《说文部首源流》,每天枯坐案前16小时,如同苦行僧般,但等到书稿印出来后,体会到当时所花的功夫,心中有种特别的欢欣和成就感,我觉得这种快乐对自己是一种非常大的鼓励和慰藉。”陈建胜说。

谈及未来,陈建胜表示,文化需要传承,而非盲目创新,自己只想一门深入、涵泳其间、且多耕耘、莫问前程,继续在古文字和书法这两方面去下功夫。同时,也希望能多参与教学实践,在提高自身的同时也为学生传道受业。还有想慢慢修改完成《李阳冰研究》(暂名)等书的撰写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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