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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自远方来

中国空军歼击机编队为轰炸机护航。李平摄

“娃,你飞低一点,飞慢一点”

“额(我)娃来信咧!”黄土坡上,一位老太太手中扬着一封信,颤巍巍地走过沟沟坎坎,身上黑色的棉袄还缀着补丁。

那是年的初春,陕北高原才染一点绿意。

一走就是4年,小儿子当兵一直没消息。她一路小跑到了村里大队部,给一位老汉递过信,焦急地问:“他叔,你看看这信里写了啥?”

“信里写:娘,我当上飞行员了,开大飞机。”

听到孩子有出息了,老太太一颗心刚放下来,随即又悬了起来。

“他叔,咱都莫(没)见过飞机。在天上飞,是不是很危险?”俩人四目相对,寻不到答案。老太太把信揣到兜里,回家了。

第二天,日头刚照到窗上,老太太又来了。

“他叔,给额(我)娃写封信吧?”

“写啥哩?”

“就写:娃,你飞低一点,别太高了;飞慢一点,别太快了。”

老太太嘴里的娃,是她最疼爱的小儿子李增发。李增发还有2个姐姐和4个哥哥,参军时才16岁。

老人所不知道的是,她的小儿子先后当过侦察员、营部参谋,参加过攻打榆林、解放宝鸡、渭北等无数大大小小的战斗。年,他离开老部队,从西安出发,走水路,倒火车,辗转来到东北老航校学习飞行。

战斗的淬炼,已经让她的娃有了一副硬肩膀。

这些年,李增发在行军战斗途中,无数次想给母亲写信,但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实现。

年元旦刚过,李增发分配至空军航空兵某师。他到了单位第一件事,便是给家里去信。

不久,他收到了母亲的回信。

飞低点、飞慢点,是一位母亲对孩子安危天然的担心。但对李增发所在的轰炸机部队而言,最想干的却是飞高点、飞快点!

我们无法还原当时的历史场景。正值年轻气盛的李增发朝气蓬勃、无所畏惧。也许,他曾把信叠起来,轻轻放进上衣口袋。但上飞机后,他就把母亲的话抛在了脑后。

一次训练,李增发竟然主动关掉了一台发动机,模拟特情演练。

后来,他飞机上的一台发动机在空中真坏了!当他驾机成功单发着陆时,战友们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当时,李增发昼间总飞行时长才80多个小时,连仪表还没摸透。出于作战需要,当年3月份部队便转入夜航训练。

“那时飞夜航,无论是在时间上、理论上,都不具备条件。但为了打仗,也得干!”近70年后的今天,李增发说起这段战斗往事,仍然底气十足。

飞夜航,安全风险不小。最初,一些飞行员有疑虑,“黑灯瞎火怎么飞呀!飞低了撞山,飞高了又难找目标。”“连苏联顾问都不敢飞夜航,咱去哪找夜航教员啊!”

“想在消灭敌人的同时,更好地保存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夜袭。”首任师长刘善本反复给飞行员讲夜航训练的意义。师长曾在国外参加过相关训练,他的经历也让飞行员们放下心来。

于是,在师长带领下,夜间地面练习、暗舱飞行、黄昏飞行、照明轰炸……夜航训练逐步展开了。

这场景,对李增发来说再熟悉不过——

天色将暗,他驾机对正跑道,加油门、滑跑、起飞,战机刺入夜空。

飞机密闭性较差,升入高空后,冷气透过厚厚的棉袄,直往身体里钻,李增发冻得直打哆嗦。

慢慢地,漆黑的夜吞没了高山湖泊。起飞时依稀可见的地平线,早已无影无踪。没了参照物,李增发失去了方位。

他回忆说,夜间飞行就像走在悬崖边上,好几次,明明感觉左边有高山,但按仪表指示,山其实是在右边,就得向左转弯,紧张得很。

“相信仪表,按照仪表的指示判断飞行状态!”他反复念叨着起飞前师长提醒的动作要领,全力保持飞机航向。

飞行,是勇敢者的事业。对于共和国年轻的第一代轰炸机飞行员来说,夜间飞行,无疑需要最无畏的勇者。

远在陕北的老太太,可能想不到儿子飞的是危险的夜航。或许,她每天都会仰望蓝天,期待儿子回信。

由于飞行太忙,给母亲回信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回信的具体内容,也已淹没在历史的潮汐中。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欣慰的是,母亲还能收到李增发的信。而有的人,永远也不会收到儿子的来信了。

展开夜航训练数月后,该师一个机组飞单机夜航起落课目时坠机,4人全部牺牲。战友的牺牲让李增发压力很大,也坚定了他练好技术的决心。

年9月底,接上级命令,李增发和全团战友进驻辽阳机场待命备战。进驻后,他们转入大强度战前突击训练,每天都是“飞了再准备、准备了再飞”,常常累得回宿舍倒头就睡。

11月29日夜晚,机场一片寂静。李增发和战友们驾驶10架轰炸机对大和岛附近的敌舰进行轰炸。

月黑,风疾,浪高。轰炸机群排成“一”字形,翱翔在夜空中。

到达丹东上空进入航线后,他们每隔半分钟就撒锡箔丝,防止敌雷达发现行踪。

刚过鸭绿江,李增发就看到机翼下有一个三角形的人工火把——这是陆军兄弟为指示目标而摆放的。

在陆军向大和岛发射炮弹的惊人火舌中,战机编队飞到预定空域,向大和岛海域投下数十吨炸弹。

这次出其不意的轰炸,不仅首开我空军夜间轰炸先河,更为地面部队攻占大和岛扫清障碍。

成功夜袭大和岛,国内反响巨大。年12月12日,《人民日报》专题报道了此次战斗。

不知李增发的母亲是否有机会看到这份报纸,但毫无疑问,这是他给母亲最好的回信。

执行空投氢弹任务的号战机。(资料图由空军航空兵某师提供)

“不理俺,你是不是相中别人了”

2页纸,是那个羞于表达的年代,一位年轻的姑娘所能表达出的最热烈的情感了。

1个月前,那个“他”寄来一封信,含含糊糊地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最近别给彼此写信了。

自此,音讯全无。

一天、两天、三天,姑娘对着他的军装照看了又看,却找不出答案。她等不及了,写了一封2页纸的信寄到部队,这句话埋到了字里行间:“不理俺,你是不是相中别人了?”

信,孤单地躺在他的案头,过了很久很久。

后来,她才知道,当时他正在千里之外的戈壁滩,铆在一个简陋的房间,打着马灯计算投弹数据,全然忘了远方还有一个思念自己的美丽姑娘。

他们的相识,颇有几分传奇。

年的国庆节,中原大地上成排的玉米已被放倒,空气中弥漫着成熟的气息。一辆“大面包”客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土路上,扬起一阵呛人的烟尘。

车厢中部,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姑娘叽叽喳喳。刚从许昌城听戏回来的她们,热情还没消退。

一位梳着乌黑辫子的姑娘还算安静。她一抬眼,正好从右后视镜里看到一位穿黄色军装、背挎包的小伙子,端端正正地坐在驾驶员旁边。

她,注意上了他。他,正扭头看窗外掠过的庄稼地。

也难怪,近乡情怯。这是6年前选拔上飞行学员以来,他第一次回家探亲。

他叫张西岭,当时24岁,是空军轰炸机部队一名领航员;她叫孙玉萍,那年才22岁,是名民办教师。俩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第二天,一位亲戚的牵线,让他们坐在了一起。孙玉萍有些惊讶,要相亲的对象,就是昨天一起坐车的那位解放军。

那个年代,不能用一见钟情标注两人的感情。但毋庸置疑的是,他们彼此中意,并互赠了钢笔和笔记本。张西岭还从挎包里掏出一张自己穿军装的寸照,递给了女孩。

头发偏分、脸庞帅气,两道剑眉下面,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这是张西岭转车路过北京时,特地在王府井中国照相馆拍摄的一张照片。他对这张照片十分满意,郑重地送给了孙玉萍。

见面仅一周,张西岭就要返回部队。

孙玉萍赶去送他。离别前,两人逛了逛许昌城,看了样板戏《沙家浜》。张西岭还买了两斤红毛线送给她。

返回部队不久,张西岭就被抽组到一支特殊的队伍,赶赴西北戈壁,执行一项秘密的任务——空投氢弹。

对于这项绝密任务,上级要求他们把知道的“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死了烂在棺材里”。

这一切,她自然无从知晓。幸亏,一位“好心人”及时消除了她的猜疑。一位知道内情的舍友,帮张西岭回复了女孩这封信。这名战友告诉孙玉萍,张西岭是真的执行任务去了。

疑惑消解,孙玉萍安下心来。任务间隙,张西岭也从西北回到驻地,两人恢复了书信往来。

由于信纸短缺,偶尔,女教师会用张西岭送的英雄牌钢笔,在拆开的大前门烟纸的背面,写几句鼓励的话。

领航员不搞研究时,也将热烈的感情诉诸笔端。孙玉萍说,前几封信寄来后,都被“闺蜜”抢着拆开当众读了。这可真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自此,他们约定,信让孙玉萍大哥转达。

距离,阻挡不住两颗相互爱慕的心。年春天,枝头刚刚绽吐新芽的时候,他们俩在部队结婚了。

千里迢迢赶往部队前,孙玉萍特地把乌黑的辫子,修剪成了时兴的齐脖短发。火车站,张西岭没认出换了发型的未婚妻,因为他们此前只见过一面。为这事儿,战友们笑了他很久。

买了两盒大前门烟,称了半斤大白兔奶糖,递糖散烟热闹热闹,这婚就算结了。部队挤出一间干打垒的房子,张西岭买了两个枕巾,孙玉萍把两个单人床单缝在一起,简单布置好婚房。

婚后,没有太长时间度“蜜月”。张西岭开始频繁地出差。写信,又成为二人联系沟通的唯一途径。

潜心练剑,寂寂无言。张西岭有很多话想说,因任务的性质却无法在信中书写。

难得的任务间隙,张西岭和战友结伴去小溪里捕那些“傻傻的鱼”。一上午,他们就能抓一箩筐。这是繁重任务中少有的消遣。欢畅的感觉,他无法在信中详细描述。

空投氢弹任务当天,在万米高空,张西岭要完成校准飞行高度、修正偏流、计算投弹角度等十几项流程。每做好一项,他勾选一项。投弹前的紧张,他无法在信中诉说。

任务圆满完成,张西岭和战友搭乘空军专机到北京,受到了周恩来总理的亲切接见。宴请时,首长专门安排他坐在钱学森身旁。这份荣耀,他也无法在信中分享。

我国于年12月27日首次使用轻型轰炸机空投氢弹的新闻,是后来才向外界披露的。那以后,张西岭向孙玉萍道出埋藏了很久的“秘密”。

时隔几十年后,记者拜访了这位78岁的退休老人。尽管已经有些耳背,但再次说起那段历史时,张西岭仍然精神抖擞、兴致很高——

“执行任务当天,自动投射装置将氢弹从涂成白色的飞机肚子下抛出,飞机加速向前飞。几十秒后,氢弹在空中爆炸,巨大的冲击波传来,好像有人在飞机后面捅了一棍子;尽管隔着厚厚的遮光窗帘,戴着高度的有色防护镜,我们还看到一道泛红的强光……”

时隔多年,一封封承载着相思和爱恋的信,早已散入时空难以寻觅。往日的浪漫已转化为舒缓的河流,但那张帅气的照片,两位老人保存至今,插放在家庭相册的首页。

相册封面,是一对紧紧相拥的恋人。

执行中国首次使用轻型轰炸机空投氢弹任务的机组领航员张西岭。(资料图由本人提供)

“我从最远的地方给你带了一封信”

舞台上,灯光璀璨。

掌声中,年轻飞行员李平从前辈张西岭手中接过奖杯。

奖杯沉甸甸的,那是对他和战友的嘉奖。水晶奖杯表面折射出礼堂环绕的灯光,李平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

掌声过后,是短暂的安静,像飞翔在西太平洋上空时长久的静默,也像久久难以平复的心绪。

那一高光时刻,他想立刻分享给妻子女儿。

每次高飞,都离不开家的助力。结婚多年,李平和妻子陈梦婕不在一地,难免相互牵挂。妻子说:“家里有我,你放心飞,飞行回来吱一声就行!”

自此,每次李平飞行结束,都会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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