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是一件严肃的事。读书是一件严肃的事？
龙应台告诉她的孩子，用功读书可以在将来有更多选择的权利，选择有意义有时间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谋生。当你的工作在你心目中有意义，你就有成就感。当你的工作给你时间，不剥夺你的生活，你就有尊严。成就感和尊严，给你快乐。
你看，读书是多么严肃的一件事，因为它关系到你未来的幸福，你必须认真对待。
这些话曾经让我眼前一亮，似乎找到了让我每天坚持坐在书桌前的动力，而我们总是需要一个动力才能做事。但慢慢地，我发现读书一旦带着使命感，尤其这种使命感只是指向自己，我就会怀疑是否值得。也许读书是件轻松随性的事呢。我读《战争与和平》，并不是因为它是世界名著，也不是因为我要研究托尔斯泰，而实际上，仅仅是因为刚好这本书在网上打折，这么便宜的价钱买下这么厚一本，实在是值得，而这么厚一本，足够供我打发掉半个月的无聊时间。这是我看过的最可爱的读书理由。
然而我又错了，当我不经意去翻阅书本的时候，思绪便不听使唤，信马由缰，不是想太多，而是不得不想，因为正是这些思绪构成了我，独一无二的我。读书关乎我的存在，谁能说这不是件严肃的事呢？
于是在纸间案头，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的后青春。
曾经是懵懂少年，为赋新词强说愁。可一旦听到别人矫情地说出，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却又想痛快地回一句，干汝何事！
干汝何事，冷暖自知。我的后青春，既知冷暖，更惜人情。
以前拿起相机，镜头总是对准风景，现在看那些照片，总希望找到熟悉的身影，哪怕是千篇一律的标准站姿，傻里傻气的剪刀手，嘴角挤出的不自然的笑。“这是我表姐，那是我二姑。”“当时怎么买了这么件衣服，真老气！”“呦你怎么一点都没变样，娃娃脸，婴儿肥，哈哈哈……”有人的地方，生活才生动，风景才有情，我才愿意用心。
以前读归有光的《项脊轩志》，感动于“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如今却为一句“儿寒乎？欲食乎？”酸了鼻子，红了眼眶。
那时《何以笙箫默》电影上映，我和很多人一样，翻出那本早已压在箱底的小说，想重温少女时的怦然心动，一页页翻看着被多年前的泪水打湿后皱起的书页，讶异着自己的心平气和波澜不惊，懊悔着已经过了那个年龄就不要自讨没趣，却意外地被结尾以琛为默笙吹头发的那一幕戳中红心。
岁月把青春酿成一坛酒经历的点点滴滴全都封存坛中，埋藏在地底等待着多年后的某一天被记起酒可以是色媒人，也可以是高蹈情怀的寄托。李白醉，醉的是肆意潇洒，五花马千金裘，于我何用，不如一坛美酒自在逍遥；阮籍醉，醉的是穷途末路，夹缝中周旋求生，恨男儿一身傲骨偏不能慷慨赴死；刘伶醉，醉的是嗜酒如命，当途狂饮，仆人荷锄跟随，哪管醉死何处，挥锄埋了便罢！
那天我随手拿起一本《王维年谱》，正襟危坐，准备从头梳理这位诗歌巨人坎坷曲折的一生。然而不经意间发现书中的一句话，与王维无关，与诗歌无关，却带给我极大的触动。就是这样不痛不痒轻描淡写的一句“贬为……至蓝田，赐死。”原来贬谪的最大痛苦，不是官场失意，抱负难展的失落，不是跋山涉水，远赴他乡的艰辛，甚至不是告别亲友，生离死别的伤痛。贬未必是结束，帝王之心不可测，一纸诏令，三尺白绫，最大的痛苦原来是朝不保夕的终日惶惶。
不再追求有那么一种永远，永远不改变，不再期待拥抱过的美丽都再也不破碎，不再希望生离和死别都遥远。
于是懂了，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三月的扬州江头，商船客船往来不绝，而我的眼里只有你那一叶扁舟。君此一别，再见恐是来生。
于是懂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缱绻春情，抵不过万种相思，为情而生，更胜过为情而死。
于是懂了，东门吴丧子而无忧，蒙庄子亡妻而击缶。死生无常，因缘难料，且歌且释怀，且行且珍惜。
夜深了，手捧一本鲁迅，我会想象自己点燃了一根烟。我不抽烟，这次是真的。但我依然能感受到台灯下烟雾缭绕的迷人，深呼吸，把生命的沉重压到肺里，再缓缓吐出，吐出那微不足道的生命之轻，细品那一刻的畅快。
关掉台灯，走到阳台，抬起头，请微笑。
晚安，世界。晚安，我的后青春。
厦门大学文：蒋丽
图：部分来源于网络
责任编辑：林钰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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