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秋虫啾啾·重庆开州
编辑/渝夫·河北石家庄
秋虫老师讲,此乃“十年前之作,彼时吾颇为充实也,爱好字画而不盲从权威,走自家特色之路!”
深以为然。尽管我既不会书法,也不会作画,但我一直钦佩善书法、擅绘画之人,朋友当中亦不乏中国书协、画协之类的人物,有的还是省一级协会的领导。从他们身上,我看到了对书画的爱好、执着甚至狂热,也真切懂得了什么叫百炼成钢、什么叫滴水石穿。
七十年代,我还是个三尺童儿,不知书画为何物,书画的最初印象已是遥远的残片,书画同源,且让笔随心走,觅一回儿时印象。
记得有天,看一个大胡子人作画,画面上,有清清的河水,光洁的卵石,潭边一红衣女子在洗衣,脖颈险处,风流天下,肌肤如雪。画面的主体是河对面的房子,房前几棵老榆树,投下了斑驳的影,风来影动,雀鸟啾啾,秋水明净,多年来,我老想着那幅画,于是我对美有了种朦胧的渴望,那大胡子何许人?自哪来,自哪去?我浑然不知。
家中大哥最大,几兄弟唯他“权重一时”,独拥有几张白纸几支铅笔。我想画画,向他要,他说“你把地先扫净再说”。其实,那时他的水平也不咋样,一个圆便是头,摁上两粒黑豆子便是眼睛,头如蒜,十足稚子水平。对了,当时,我到处都能看到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巨幅头像,是在油画布上画的,毛主席身穿草绿色军装,红光满面,神采奕奕。我听大人说是五通有个人画的。我不知五通在何方,大约和北京上海一样了不起吧!敢画毛主席而且很逼真,不敢想象啊!比较之下,能画毛主席的人才了不起呢!
八九十年代,我由童儿变青年。小时,在母亲的率领之下,在北御都村校生活。母亲很忙,回家很晚,空旷大庙,四下无人,我的幼小可怜的心怕怕的,加之庙前一古黄桷树,隐天蔽日,夜风过处,风声鹤唳,我不敢睡,就画画吧。画当时流行的法家人物,王安石,秦始皇,总见什么就画什么,居然有点儿像。我的老师见了,叫贴在教室,当时正批儒尊法,孔老二,董仲舒是大儒,而儒是坏的,我学雷锋爱憎分明,专门描绘法家人物,临摹了法家人物秦始皇,王安石等人物,于是我名气大振,自觉革命斗志坚而定。
其实,那叫什么画?没有比例,不懂结构。客观地说,还不及我现在那贪玩的小儿水平。只是,别人不画,我画,就出乎其众了。有个老头把我拉到他怀里,摸摸我的脸,说:“满坑哈蟆,你还算个青蛙。”听起来,安逸舒服,我便画得更欢了,画个李玉和;手提红灯四下照,目光炯炯左右瞧。画个座山雕,头上有个疱,屁眼正流脓。我紧跟形势也配合形势,反潮流呢!
大哥成名早,区上开运动会,点了几员大将画宣传画。大哥为五虎将之一。任务是表现一个热烈欢迎的场面,男女老老少,人物众多,大哥调色兑水,随意而放松,彩色用得灵活自然。而有些作品,纯粹是呆板的色彩组合,衔接过渡,生硬做作,对比之下,于是人们知道,九亭村水井坎那儿,有个知青会作色,作的色甭提多好了,传得神乎其神。邻近八奶听了,把头探进来说““黑儿,听说你会捉蛇(四川话,“作色”的谐音),我身上痒得慌,什么时候捉条我熬喝,三斤重的最好!”
初中,高中,我总共没画上十幅画。但记得中学有个朱主任,一手夹好几支排笔,象个烹调师傅不时更换排笔,在调色盘里胡乱搅两下,在纸上东一下西一下,很快,一幅风景画出来了。远景的处理,极象水彩画中的湿画法。近景笔触很大,形体肯定,恰到好处,此作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很能体现我当时心境。校壁那幅运动员上篮攻防图,正是他的作品,他在高高的楼梯上,调色极不方便,便从高处画下去,画完走人。比例合适,颜料刚好用完,胸有成竹啊!因年代久远,色彩已斑驳,现已被刷一块白色,作电影屏幕。那时,朱主任听说我能画几下,令我画几幅,受宠若惊,我马上画了马上交,交了马上竖起耳朵听夸奖,不料他只说“谢谢”两个字,我便知道我这个当年的青蛙今已成了哈蟆。其实,那时我的兴趣已早不在画上,那时我最怕老师拖堂而无法占领乒乓球台。
那时,人们都称赞建老师字好,可惜那时我不大懂字。现在,我有时看建老师的字,我总停下来琢磨,思考人家运笔的轻重缓疾以及谋篇布局,那时代的人踏实,没有花架子,字都有正楷的基本功,故写起行书来功夫自然出,一笔一划都按章法来,他们的字,平放着看,悬挂着看,都相当好的,而不象当今新潮人,没练几年拳脚,就挥毫龙飞凤舞,只是给人的感觉是字如死蛇挂树,全无活气。
我想,今日的新新人类大约是耐不住寂寞的原因,歌苑有红男绿女,桌上是水陆杂陈,能静下心坐禅一般练字,嘴咬屁股,难也!偶一好字,正当喝彩之际,劣字马上鱼贯而入了。我认为,时代在向高科技发展,而毛笔字的整体水平却落后了,我有时真想对人说“书法是一项艺术,是民族的瑰宝,丢不得呀!”但我说不出,喧啸的闹市人欲横流,蚊蚋之音有谁会去注意呢?
吾兄李小平先生的字,书法味极浓,不拘泥某人某家的拳路,几十年的功夫练就多变美妙的结体,比如,对某些字,有意作夸张变形的处理,十分耐看。他的书法,大小不同,错落有致,欣赏他的作品时,我的手常在裤袋边划边悟,我很喜欢他的字。
父亲早年习字,以一种低劣的毛边纸,以各色层层覆盖,秃了笔头,污了池水,功夫可谓不浅,人一看字,便知作者何人。但我却不喜欢父亲的字体,我要追求我的字体。于是选帖一本,我练字,从九十年代起步,有些晚了,便寻捷径,三蹦两窜,提笔就草书,草了几年,草得心灰。后来,因初中生考师范要考正楷,我才改邪归正。开始一横一竖练正楷,没练好久,乏味了,迷上隶书,隶书也成了我的情人。当时,我认为隶书好练,不就字体横向发展,再配上一笔蚕头燕尾么?然练起来不是那么简单,终难脱俗气。看先贤之人,怀素的草书,板桥的行书,细究后,我发现他们广泛学习,取百家之长来武装自己,精练一绝,于无声处便自成了风格。而我,泛泛而学,不分轻重,取别人之皮毛而乐哉,焉能成功?我告诫儿子:“小子学而不精,终无所成。”儿子点头如鸡啄:“行,行。爸爸,现在我去玩好吗?”
听父辈常说,沙坪坝有一老者画葡萄,人称张葡萄,我觉这名儿真逗。倒是八五年,我在开城看到一个长衫长辈,提支毛笔,云游四海,早上一碗素面后,桌一搁,墨一磨,开张了。他只画葡萄,但落幅全不雷同,水晶葡萄,宝石葡萄……品种不同,叶藤不同,留白取势,恰到好处,他画完一幅,他面前便出现了无数递钱的手,人都以先买到为自豪。有人请他装裱出来添价一倍,他一笑,摇头。看他的葡萄,确实令人垂涎欲滴,我甚至能听到四面八方共同咽口水的声音。人问他的秘诀,他说无秘诀。他画了八幅后,便不再画,冲各位抱抱拳,明天见。此人如此奇绝,大约就是张葡萄之类的人吧!我镇有山有水地势不俗,这一方厚土我想是一定能育出像张葡萄画者这样的人物的。
忘不了的是老文,我的二哥,砖工七年,初中才读一年。他作画,大手笔,修水库时,他不知画了多少大幅色彩画。他的笔触明显,用画笔如快刀斩乱麻,干净利落,看他的画,给人以粗犷沉郁感觉,你会想到排山倒海、铁骑突出、刀砍斧切、风卷残云这些情景的。开师毕业,他的画稿有尺多厚,什么石膏写生,静物写生全都有,老师遗憾地对他说“要是你年龄不过,你应该是美院学生的。”
我相信老师的话,因为我和老文去看过当地考美院的考生的习作水平,实不敢恭维。老文也曾用毛笔给村里的人物鲁麻子画了幅速写,刷刷几下,人们一眼便认出这是鲁麻子,鲁麻子左看右看,觉得还添加什么名堂更好,便拿了老文的画笔自个去添,结果什么也不是了,这就是我们说的狗尾续貂,文盲与文明之区别!我想,当时,要是我是鲁麻子,那幅画我一是好好收起,放于案头。你想,三两笔就活脱一个人的形象,不是艺术品是什么!真艺术大美,大美总是无言的,大美被蹂躏无不识货者之手,多可惜!如果老文现在还活着,在素质教育提得响的今天,他会干些啥呢?往事如烟,老文的小女今已成高中生。不知何故,竟对书画无甚兴趣。我真希望她像她父亲一样,热爱生活,热爱书画。
写到此、不觉东方欲晓,且让钢笔斜横,扼腕搓手,我要吸一支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