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十八世纪末印行以来,它在中国的地位大概全世界没有任何小说可比。”①由小说而至戏曲、曲艺等诸多艺术门类,《红楼梦》在中国的地位的确非其它任何一部小说可比。《红楼梦》戏曲的改编从传奇、杂剧到各种地方戏,从全本戏到折子戏;语言从雅致到俚俗;主题从言情说恨、为黛、晴“吐气”到表现唯美、亲民、适俗;人物形象从《红楼梦》中来,却又染有时代的印迹、改编者的思想,像又不像,不像又像。《红楼梦》戏曲的改编伴随着戏曲的发展与演变,经历了清朝末年、民国与中华人民共和国三个历史阶段,受到政治、社会、文化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人物形象、情节选择在尊重原著的基础上,呈现出鲜明的时代特点。戏曲名角参与红楼戏的演出,使《红楼梦》故事得以在更大的范围内传播,一些剧本因为不断搬演而广为人知,一些剧本在自年仲振奎的传奇《葬花》一出,拉开了清代《红楼梦》戏曲改编的序幕始,据学者统计,约有二十部《红楼梦》传奇、杂剧诞生,其中存本13部,存目7部。
清代《红楼梦》戏曲改编的最突出特点是多以全本戏为主,文人通观小说《红楼梦》,甚至合续书《后红楼梦》中内容为一体,从中择取情节,编织结构,按谱填词,以期歌唱于氍氈,代表作为仲振奎的《红楼梦传奇》;也有文人不甘遗漏章节,循《红楼梦》轨迹,亦步亦趋,改编成长篇大部的传奇作品,如陈钟麟的《红楼梦传奇》;一些文人则选择一个视角,集结相关情节,结撰成新的曲章,如《十二钗传奇》、《三钗梦传奇》等。这些作品中对后世《红楼梦》改编影响最大的是仲振奎的《红楼梦传奇》,曲艺滩簧《红楼梦》即以此部传奇为蓝本改编。一粟《红楼梦书录》著录有以《红楼梦》为题材创作的《红楼梦》戏曲九部,其中存有剧本的有仲振奎《红楼梦传奇》、万荣恩《潇湘怨传奇》、吴镐《红楼梦散套》、石韫玉《红楼梦传奇》、朱凤森《红楼梦传奇》、许鸿磐《三钗梦北曲》、陈钟麟《红楼梦传奇》、周宜《红楼佳话》、张琦《鸳鸯剑传奇》,剧本佚失的有林奕构《画蔷》、佚名《扫红》、《乞梅》、严保庸《红楼新曲》。其他如杨恩寿《姽婳封》、封吉士《红楼梦南曲》等并不是以《红楼梦》为题材,所以不在讨论之列。胡文彬《红楼梦叙录》补录了吴兰征《绛蘅秋》、褚龙祥《红楼梦传奇》、刘熙堂《游仙梦》、徐延瑞《鸳鸯剑》、谭光祜《风月宝鉴》等。
传奇
(一)刘熙堂《游仙梦》,清嘉庆刻本,一卷,成书于嘉庆三年()。原为郑振铎藏书,现藏于国家图书馆,版心镌“敦美堂”。胡文彬编著《红楼梦叙录》载“刘熙堂撰,未见。”全剧十二出,分别为:叙因、报梅、家宴、计寝、入梦、谱曲、披册、试婚、谴诱、失津、羞衣、侍配。该剧以《红楼梦》第五回、第六回的相关内容为基础,铺衍开来,根据剧情需要,运用虚者实之、实者虚之等改编技巧,将宝玉梦游太虚幻境及前后情节,编为传奇。吴晓铃肯定了其改编技巧:“在新发现的三种《红楼梦》戏曲之中,《游仙梦》并不是写得最好的,然而它的改编技巧则不无供人借鉴之处。”该传奇细节处与小说不尽相同,增加了值日功曹、风月使者、乳娘、龙神等人物,添加了将袭人正式许配给宝玉做妾等情节。
(二)仲振奎《红楼梦传奇》分上下两卷,六十出,嘉庆四年()绿云红雨山房刊本。全剧合《红楼梦》与《后红楼梦》的情节为一体,其中《后红楼梦》的情节略占多数,如上卷中“别兄”、“海阵”亦为《后红楼梦》中情节。上卷有:原情前梦别兄聚美合锁私计葬花海阵禅戏释怨扇笑索优谗构听雨补裘试情花寿搜园诔花失玉设谋焚帕鹃啼远嫁哭园通仙归葬后梦护玉礼佛逃禅遣袭共三十六出;下卷有:补恨还魂拯玉谈恨单思煮雪赠金寄泪坐月海战见兄哭梦花悔示因尝恨说梦劝婚礼迎顗宁剖情解仇仙合玉圆堪梦共二十四出。
(三)万荣恩《潇湘怨传奇》(一名《红楼梦传奇》)共四卷36出,是万氏《醒石缘》传奇之一种,另一种为《怡红乐》,以《后红楼梦》故事为题材,故不论及。四卷前有引子“情旨”,包括卷一:种情庭聚荐宾探亲神游梦姻奇缘警曲;卷二:归省埋香盟心结社祭祠试玉拾囊检园屈夭撰诔;卷三:琴梦巧逗秘议傻露兰摧诧卺泪奠惊幽;卷四:余情籍府感痴幻悟醒玉别试却尘骇报舟遇情缘。姚爕给予该传奇曲词很高评价:“玉卿字心青(青心)居士,所填《红楼梦》曲曰《醒石缘》……词亦不亚于两家(仲振奎、荆石山民)。”
(四)吴兰征《绛蘅秋》,嘉庆刻本抚秋楼藏板,傅惜华藏。扉页正面题“绛蘅秋新安吴香倩填词”,背面题“抚秋楼藏板”。卷首许兆桂、万荣恩、俞用济序。从其目录看,吴兰征计划写四十八出,上卷24出:情原望姻护玉哭祠珠联幻现巧缘设局省亲娇箴悲谶词警醉侠湿帕魔魇埋香情妒金尽秋社村游、兰音醋屈呆调钗淑;下卷24出:试玉慰颦情冷花诔悮狼塾警梦痴演恒林殉寄吟玩珠失玉仆投钗归珠沉瑛吊藉府祈天蘅度湘怜余悲缘悟府庆天圆。但吴兰征只完成26出,便病逝了。其丈夫俞用济在《绛蘅秋》序文中说“余不忍是编之断凫续鹤,意欲照其目以成之,仅得《珠沉》、《瑛吊》数折,哽咽不能成字,遂搁笔,将以俟他日之卒成焉。”因此,“瑛吊”之后的8出并未撰写,后又佚失了“魔魇”、“村游”、“钗淑”、“慰颦”、“情冷”、“悮狼”、“塾警”、“梦痴”、“玩珠”、“失玉”、“仆投”、“钗归”等12出,目前仅存28出。
(五)朱凤森《十二钗传奇》,有嘉庆间刊本,共20出:先声入缘香省亲夜课葬花撕扇结社折梅眠茵品艳殒雯诔花抚琴钗配断梦远嫁哭黛出梦余韵。该剧收入其《韫山六种曲》。
(六)石韫玉《红楼梦》共梦游游园省亲葬花折梅庭训婢间定姻黛殇幻圆十出。嘉庆二十四年()吴雲的序云:“花韵庵主人衍为传奇,淘汰淫哇,雅俗共赏,幻圆一出,挽情澜而归诸性海,可云顶上圆光,而
(七)陈钟麟《红楼梦传奇》,道光十五年乙未()粤东省城西湖街汗青斋刊本,共八卷六十出。卷一:仙引渭阳情觑枉判妒月游仙试幻娇眠金缘闹学;卷二:医花宝鉴梦警野合恩宣园题试灯迎銮灯谜;卷三:乔劝尘影镜笑清波藏发续庄园聚侠赠帕缘;卷四:魔病饯春赠巾负荆戏浴画蔷严挞题帕绣鸳;卷五:初社园诨品茶理妆悲秋剪发诗痴集艳扫雪补裘;卷六:锄园梦甄鹃啼眠芍解裙寿红私祭醋骗吞金闺试;卷七:风筝情隐园抄品笛换衫入道惊秋心梦枯棋离魂;卷八:花妖焚稿梦别哭湘鸳殉尘劫辞亲寄孥冥戒。文人对该部传奇的评价毁多于誉,但陈钟麟的改编也有值得肯定的地方,他将“镜笑”、“理装”、“尝羹”、“诗痴”、“集艳”、“解裙”、“私祭”等写红楼女儿的精彩片段编入戏曲,为后人改编《红楼梦》中最富有诗意的场景提供了经验。
(八)周宜《红楼佳话》,共六出:会艳情谑题帕祭花艳逝哭艳。
(九)褚龙祥《红楼梦传奇》,稿本,三册(上中下),天津图书馆藏。胡文彬《红楼梦叙录》著录。全剧24出,目录中每出小标题后标出了与小说对应的章回标目。上册8出:赚呆(十二回王熙凤毒设相思局)、咤妒(二十回王熙凤正言弹妒忌)、泼醋(四十回变生不测凤姐泼醋)、摘奸(五十五回欺幼主刁奴蓄野心)、闹府(六十八回酸凤姐大闹东府)、搜园(七十四回惑奸谗抄检大观园)、痴梦(八十二回病潇湘痴魂惊恶梦)、查剿(百五回锦衣军查抄荣国府)。中册8出:嘲黛(二十回林黛玉俏语谑娇音)、葬花(二十三回西厢记妙词通戏语)、辨惑(三十一回因麒麟伏白首双星)、遭谗(三十三回不肖种种大受笞挞)、情诱(五十七回慧紫鹃情辞试莽玉)、醉眠(六十二回憨湘云醉眠芍药裀)、焚稿(九十七回林黛玉焚稿断痴情)、娶钗(又薛宝钗出闺成大礼)。下册8出:怜香(二十四回内附宝玉嗜胭脂也)、誓节(四十六回鸳鸯女誓绝鸳鸯偶)、渥被(五十一回胡庸医乱用虎狼药)、补裘(五十二回勇晴雯病补孔雀裘)、小忿(五十九回柳叶渚边嗔莺叱燕)、私邀(七十一回鸳鸯女无意遇鸳鸯)、驱淫(七十四回惑奸谗抄检大观园)、问恙(七十七回俏丫环抱屈夭风流)。
杂剧
(一)孔昭虔《葬花》作于嘉庆元年(),载其《镜虹吟賸室稿》,取于《红楼梦》二十三回,以“黛玉葬花”抒发情愁为主,具有诗剧的特点。
(二)许鸿磐《三钗梦北曲》以黛玉、晴雯、宝钗之悲剧为核心的一部杂剧,共勘梦、悼梦、断梦、醒梦四折。作者自序云:“余谓读《红楼梦》以为悲且恨者,莫如晴雯之逐、黛玉之死、宝钗之寡,乃别出机轴,以三人为经,以宝玉为纬,仿元人百种曲,为北调四折,曰勘梦、曰悼梦、曰断梦、曰醒梦,因谓之《三钗梦》。”
(三)吴镐《红楼梦散套》共十六折,有归省葬花警曲拟题听秋剑会联句痴诔颦诞寄情走魔禅订焚稿冥昇诉愁觉梦。该剧是清代戏曲作品中评价最高的一部,从选材到曲调,都获得了赞美之辞,如:“其实此书中亦究惟此十余事言之有味耳。其曲情亦凄婉动人,非深于四梦者不能也。”姚燮评道:“择其新颖者,如葬花、警曲之类,填词十六折,每折后附工尺谱,以便搬演家上口也。情词幽艳,在仲制伯仲间。”(《读红楼梦纲领》)吴克歧《忏玉楼丛书提要》:“是编案头场上兼而有之,乃有以阕数太少惜之者,真门外汉也。”
(四)徐延瑞《鸳鸯剑》,道光间布鼓轩稿本,二册,原为郑振铎先生收藏,现藏于中国国家图书馆,作者署名“梦道人”。胡文彬《红楼梦叙录》录“徐延瑞撰,未见。”有学者考证,徐延瑞名子冀,延瑞、绣山是其字。吴晓铃先生《红楼梦戏曲补说》最早介绍了该剧剧情。全剧十六出:郊缔春园巧遇剑聘亭宴打薛剑劫离魂花战坛祭归魂炼丹天台赠丹返魂凤鶱。前七出本于《红楼梦》第四十七回“呆霸王调情遭苦打冷郎君惧祸走他乡”、第六十六回“情小妹耻情归地府冷二郎一冷入空门”,细节处有改动,如尤三姐是应薛宝钗、林黛玉等人之邀游园时,与柳湘莲偶遇而一见钟情;尤、柳二人的媒人是宝玉而非贾琏等。此外,柳湘莲及尤三姐的出身都与小说不尽相同。后十一回为作者独创,写尤、柳原为花城玉女和太虚幻境丹室金童。尤三姐死后,五通神闻其美貌,欲夺其魂,为大观园众花神战退,尤三姐魂魄归铁槛庵。柳湘莲遇刘晨、阮肇二仙,得警幻仙姑所赠丹药,赶往铁槛庵让尤三姐服下而返魂复生,二人双双于白日飞升仙境。
这一结局如同吴晓铃先生所评:“它既没有能够发挥曹雪芹原著的思想内容,同时也无法和《牡丹亭》中杜丽娘还魂及民间传说里梁山伯与祝英台化蝶的深刻意义相比。尾大不掉,赘笔自然也成了败笔。”该剧全用北曲,因此归入杂剧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