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造出来的皮纸立体感强、渗透力好，具有拉力。”这是万爱珠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万爱珠是龙游皮纸传承人，年出生于浙江龙游县城关镇。年她初中毕业后到罗家公社荷村生产队。年，她进入龙游沐尘造纸社（龙游县宣纸厂前身）,开始学习造纸技艺。龙游沐尘造纸社为龙游宣纸厂前身，在那里，万爱珠遇到了她的师傅毛华根和毛元福。他们是龙游皮纸制作的第三代传人，造纸是祖业，世代传承，从小学艺，技艺精湛。古老的造纸法仅凭工匠的肉眼观察和手感经验，眼观即是工匠需要用肉眼衡量帘床入池的深浅程度、打起的浪花的大小；手感即是空手捞纸，只有这样才可辨别纸张的质地和纹理。事实上，万爱珠的一双手并不黝黑，手掌厚实有力，但却早被刻上了深深浅浅的皱纹。正是由于勤勉刻苦，三年的学艺生涯中，她不但掌握了如何挑选山桠皮、雁皮纸等原料和如何制作配方，也熟知了制作皮纸的几十道复杂工序，成为名副其实的龙游皮纸工匠。万爱珠工作照直到年，她都在车间里从事皮纸制作，也开始带学徒操作。原龙游宣纸厂的皮纸在20世纪70年代主要销往广东、福建和江西等地。年后她担任供销科长、副厂长和厂长期间，努力开拓龙游皮纸的市场，逐渐打开了上海、北京和浙江本地市场，使龙游皮纸的知名度迅速提高，也创造了企业较好的经济效益。熬夜试纸终研制成功工匠之心，本就立足于精益求精。年通过合资，万爱珠创立了自己的公司——浙江龙游辰港宣纸有限公司。她不仅仅秉承古法造纸技术，更在不断地实践中独辟蹊径、积极创新，追求更上一层楼。她任董事长兼厂长后，更加注重市场的开拓、工艺的创新和产品的开发，很快，龙游皮纸市场发展到了日本、韩国、新加坡等境外地区。在工业化速成纸的重压之下，万爱珠另辟蹊径、积极探索造纸之术。她相信，任何人只要看到皮纸的手工制作过程，都会被打动，都能发自内心地认识到一张纸的可贵。她带队开发研制出不同于传统宣纸的“ADD高级龙康手漉画仙纸”，被评为“国家级的新产品”，与国家扶持的红星牌名纸齐名。年11月在上海召开的第八届全国文房四宝艺术博览会上，“寿牌”书画纸荣获“中国十大名纸”称号。“国色古艺宣纸”等多次在历届中国（浙江）工艺美术精品博览会上获金银奖。此外，她公司研制的“月光”半纸、特制半纸、印刷半纸等品种都颇受欢迎，经日本书画界友人的使用和推荐，印刷半纸被选为日本某地区的书法比赛专用纸。同时，公司在万爱珠的主导下开发试制了“楮皮纸”“雁皮纸”“画册纸”和“信封纸”，并开发了加工纸等。古艺沙金纸在这些荣誉的背后，困难和艰苦成了她的伴侣。一个新产品的研制，需要反反复复去试纸。每一次试纸的过程，是不断失败、不断创新的过程。她想起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次经历，那是20世纪70年代末的事情：当时有一批纸出口日本，客户要求产品“只渗墨不化墨”。为不辜负客户的信任，全厂技术骨干和工作人员全身心投入，加班加点工作。所有人都奔波忙碌在车间20多道造纸工序之间，不停试纸，出现问题和困难就地解决。全厂上下一起通宵加班，有几天她只能睡一二个小时。经过20多天的努力，终于试纸成功。这让她觉得，所有的辛苦和坚持，都是值得的。万爱珠说，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她就经常奔波于上海、杭州等大城市，给陆俨少、谢稚柳、沙孟海、郭仲选等书画名家上门送纸，一直坚持至今。当然，她做的皮纸也不仅仅适用于书法国画，而更广泛地应用于工艺伞、包装、装饰等方面。这样一番推陈出新，不仅丰富了龙游皮纸的种类，增加其附加价值，亦做出了企业的产品品牌，且渐渐地得到了市场的肯定与认可。正因为她对龙游皮纸的一腔热忱，因而荣获了浙江省工艺美术大师、“工艺美术行业协会优秀企业家”、“衢州十大杰出女性”、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皮纸制作技艺（龙游皮纸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等多项称号。肉眼检验练就“火眼金睛”而今，万爱珠早已年过六旬，慈眉善目，坐着不说话时就像冬日阳光下边絮叨边纳鞋的邻家奶奶那样亲切。可一提起皮纸制作技艺，她就成了雷厉风行的浙江龙游辰港宣纸有限公司负责人。龙游的山桠皮纸、雁皮纸制作技艺独特，距今有年历史。明万历《龙游县志》有“多烧纸，纸胜于别县”之誉。龙游皮纸制作技艺于年入选“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龙游佳制艺称殊，挥漉云烟笔自如，移得后山名句赞，南朝官纸女儿肤。”这首赞美龙游寿牌宣纸的题词是书画大家启功先生年初夏为龙游县宣纸厂题赠的，是对龙游寿牌宣纸艺术特色的高评价和激励。龙游皮纸手工造纸，有“眼”“手”两门必修课：“手课”指抄纸功、晒纸功。将纸帘放入纸浆池中，捞出一张纸的过程叫捞纸；将捞出的纸放在特质的板上晾晒烘干的过程叫晒纸。“眼课”则是指在这两个至关重要的加工过程中，全凭操作师傅的眼睛来判断和掌握时机。稍有误差，哪怕一秒，都会影响到成品的质量。如捞纸，水帘入池后，拿起的速度和水流大小关系到一张纸的厚薄，时间慢了半秒，纸张就会变厚，成了残次品。而这两门课程，没有捷径可以走，只能通过反反复复，不断操作，不断实践，熟能生巧。由于在捞纸过程中，双手要长期浸泡在水中，在夏天极易破伤；到了冬天，天气寒冷，双手又要忍受寒冻之苦。晒纸过程，夏天气温本来就已经很高，而晒纸的房间温度更是超过了60℃。在这样的条件下，坚持两个字，谈何容易？万爱珠说，做纸是很辛苦的一个过程。“皮纸的制作过程分两个流程，有30多道工序。”踏入厂房，万爱珠就像走进自家的大厨房。她指着一堆不起眼的材料，眼神柔和地说道：“这是皮料，皮纸好坏都看它。”“皮料制作流程有十几道工序。其中的洗涤、摊晒还要重复好多次。”万爱珠介绍，皮料的原材料以山桠皮为主。为了保证皮料干净整洁，那些繁冗的砍、蒸、撕、晒等工序，都在原材料产地完成。在皮纸制作厂房中央，有个大大的碾磨，用来打料，这也是皮纸手工制作过程中最“年轻”的工具。万爱珠清楚记得，20多年前的场景：在溪流江河的岸边设置起的一个个水碓，日夜兼程不停息，打碾着石臼里放置的皮料。她感叹：“时代变了，厂房不在水边。为了生态环境，用水碓也不合适了。”岁月窸窸窣窣地轻碾着皮料，劳动者却以单纯直白的智慧，将制作工序中偶有的变化过渡得悄然无声。两位师傅正在纸浆池旁捞纸。他们将帘床放入池中，在乳白色的纸浆里轻轻摇摆。手法温和。一摇一摆间，一张纸就诞生了。“纸捞出来就没法改，纸的品质，全看这一捞。”轻荡则薄，重荡则厚。师傅们将帘床抬出，依旧轻拿轻放，反腕一扣，湿漉漉的皮纸就脱离竹帘，覆叠在一起，方正宛若布棋。“捞纸要一天站到晚，太苦。”万爱珠做艺徒时，常年和水打交道。虽说造皮纸的原料都无毒无害，可皮肤常年浸泡在水中，不可避免地起皱脱皮。“捞纸时不能戴手套，或者用其他器械，必须用手。”万爱珠解释道，只有空手捞纸，眼到、心到、手到，一气呵成，纸的厚薄、纹理、丝络方才令人满意。在冬日走进烘干室，靠近屋中央立着的光滑铁铸火墙，令人感到暖融融的。焙纸师傅仅着单衣，凭借手工，将一张张薄如蝉翼的皮纸在火墙上码平、烘干、揭下。“别看冬天好像很舒服，夏天路过这间房都想绕路走。”万爱珠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屋里的温度一年四季都保持在50摄氏度以上，并非常人能忍受。龙游皮纸的制造，从原料加工到成品纸制作，每道工序都由手工完成。万爱珠展示着一道道工序，就像在展示她的平生事迹。切纸房里皎白如霜雪的纸张，承载着万爱珠的数十载光阴与美好祈愿。30多道造纸流程，她一丝不苟地执行，肉眼检验皮纸的古法，更是让她练就一副“火眼金睛”。麻纸不是用心做出来的，怎么能叫皮纸“手工制纸当然辛苦，可是再辛苦，也不能断，造纸是我们的四大发明之一啊。”手工制作皮纸的手艺如何传承和发展一直是她心头的“刺”。面对机械化、自动化的生产出的速成纸，皮纸制作技艺的传承问题令人担忧。万爱珠有种凌若梅花的傲气，“不是用心，用手做出来的皮纸，怎么能叫皮纸呢？”学习技艺周期长，条件艰苦苛刻，令人望而却步，年轻人大多不愿学习手工皮纸制作技艺。有的艺徒刚入门，也会被更好的工作吸引，放弃继续学习。而原有的艺人年龄普遍偏大或即将退休，这直接影响了龙游皮纸制作技艺的传承。万爱珠心中有一个担忧：“以后的孩子会不会连纸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所以，几十年来，为了保护、传承与弘扬中华民族传统造纸手工技艺，她尤其重视人才的培养，开展龙游皮纸制作技艺传承人的培训，每年都有十几名新人被招进厂里做学徒。半途而废的、尝尽辛苦的不在少数。至今，累计培育龙游皮纸制作的工人余人，可因条件艰苦，已有不少人都不愿再接触这个行业。当然，也有优秀的，她的学徒中就有6人荣获衢州市“民间工艺大师”称号。她一直都关心爱护老师傅，每年年终都会组织一批手工造纸老艺人、企业老职工进行座谈，传授经验、培养新人。这几年，她更是注重把整个企业规划建成了具有中华民族传统手工造纸技艺和传统纸文化工艺特色的文化企业。投入资金，有计划、有措施、有保障地发掘、保护、传承传统手工造纸技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年投入万元建成龙游皮纸非遗展示馆，馆内除了可以供人们参观和了解皮纸的历史、特点之外，还可以亲身体验手工造纸的全过程。她希望用这种“走进企业可观看、上了流水线可操作”的互动模式，为中华民族传统手工造纸技艺与传统纸文化与孩子们建立起一座沟通的桥梁，也希望有更多有志青年投身到该行业，共同传承、保护传统手工造纸技艺，使龙游皮纸制作技艺永远传承下去。青苔纸因此，建立纸文化博物馆刻不容缓，她想打造一方天地，可以展示古代造纸工场，传统生产工具及古纸，还原中国浩瀚历史上，人们与纸的密切关系。“不仅要让大家参观造纸的过程，更要让人们参与实践，投入到工序中。自己做一张纸，自己带回家。”万爱珠眼神发亮，她甚至计划让留学归来的小孙女做翻译工作，将博物馆中的说明都翻译成英文，“让外国人也知道我们龙游皮纸的悠久历史，让他们也体验一把伟大的造纸术。”如今梦想“照进”了现实，万爱珠的纸文化博物馆已在龙游正式开业，展示各种类型的皮纸的人文历史和传统手工造纸技艺。（文/叶芳芳）万爱珠，年出生于浙江龙游，浙江省工艺美术大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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