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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中散记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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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年,在中国大地上疯狂肆虐了几个月的新冠肺炎病毒疫情渐渐远去,广大乡村逐渐恢复平静,人们感到平安之际,八月底九月初,网课上了半年的乡村学校终于如期开学了。摘掉戴了几个月口罩的老师、学生重新走进了似乎已经陌生但又非常熟悉的校园,开始了新的生活。在这种大背景之下,安中也和所有乡村学校一样,顺利迎来下半年开学季。

“安中”是一个简称,全称是“安城中学”。笔者在题目上用简称,一是为了美观、简洁、好看。二是为留点悬念。

安城中学有百年历史。她的前身在胡家湾“五谷庙”,是一所初中。高中在五峰。年,原五峰区在迷魂嶂烂泥湖办了两年“大山高中”,后合并到安城西湾“安城中学”,所以也有人叫她“西湾中学”,有师生近人,可谓人丁兴旺。因为当时的安城区有4个小乡24个村多人。十多年前“安城中学”已经改称“安城九年一贯制学校”,但在习惯上,人们还是叫她安城中学,名称响亮,好记。

儿媳是这所学校的教师。以往公布在校园墙上的教师职责分工信息显示,她是五、六年级的班主任。她在去年六月和我当兵的儿子结婚,今年3月生了孩子。眼下孩子刚满6个月。学校开学后,她要住校上班,晚上要给学生上自习课,需要婆婆去帮忙带孩子。她婆婆就随她一起,走进校园,照顾孙子。学校方面专门为他们婆媳俩安排了住房,老师们各自起火做饭,每个小家庭的生活用品也置办得很齐全,有足够的精力专心教学。

她婆媳俩连同孩子一起,每星期至少有5天住在学校。虽说8月份买了车,但开得不熟练,乡村路上人多,有些提心吊胆的,还是我开着代步车,往学校跑的多。这样,家里只剩下我和大哥“相依为命”,一时间显得孤单起来。而我在乡政府工作,除了每星期在单位上班和下村督办工作,早晚还要拿出时间,往家里、学校两头跑,为他们祖孙仨送生活用品,帮老婆招护孙子。剩下大哥一人在家生产生活。但年已七旬的他,会干活、会做饭、会照顾自己,好像早就习惯了,别人没必要替他操心。

由于要时常到学校送东西,所以,离开安城中学近40年的我,又成了这所学校校园的常客。

往年,我进出校园,起初是学生,住在这里。后来是因为宣传工作需要,来去匆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作为学校教师的家属,虽然还是乡里宣传干部身份,但主要还是教师的家属,和教师们要亲切、随和了一些。

1

现在的安城中学校园,经过几代人的建设、发展,面貌大为改观。校园坐落的西湾,面对大坪。西湾有学校和村庄,大坪则是村庄和山岚。湾与坪相互融合,构成这里视野十分开阔的一道川和一大湾,走进这里,空间豁然开朗,让人眼前为之一亮,感觉这是个好地方。更是油然赞佩当初五峰区决策者们决定把中学建在这里,真是别具慧眼。站在对面山腰眺望中学,像是一幅镶嵌在大山深处的彩色画卷,铺展在青山脚下。四周群山、村庄环抱,山岚层层叠叠,绵延伸展开去。一条通村公路,宛如玉带,从安城集镇开端,穿过村庄,挽着校园围墙,飘进青山绿水深处……她的前面,蜿蜒横亘着一大片肥沃的田畴,宛如纵横阡陌。紧邻肥田沃土的是,从大山里淙淙流出的欢快的山涧小溪。小溪边,粉墙碧瓦,炊烟绿树,鸟语花香,好一处上天赐予的人间仙境。

走进校园,乐曲响过,师生们正在上课,此时校园里显得十分幽静。我抱着孙子,在这非常熟悉的地方走动,静静地欣赏这里的风景,心里十分惬意。一进校园大门,首先看到的是一排“丁”字型四层教学楼。教学楼有两栋,十分威武雄壮。教学楼左侧镶嵌着“爱岗、敬业”“传承经典,文明浸润心田”标语,也是办学宗旨。二楼是教师的办公室、会议室,拐角处是校长办公室,更是学校的核心部位、心脏和大脑,学校几乎决策都从这里做出、发出,然后付出实施。教学楼的正中间有一条通道,通道是个斜上坡,宽约5米,长约百米,直通后面的教师宿舍楼。教学楼后面是一个花坛、一片花园、两个小院子、师生餐厅以及公厕。

花坛有十多平方米的面积,在校园的正中位置,有四季花香,蘧然花枝。花园在花坛的左侧,花园里树木参天,阴翳蔽日,夏季极其凉爽。两个小院子,砖木结构平房,是年左右所建,非常精致。过去是学校领导和教师居住、办公的地方。过去几十年间,我曾经几次来这里采访,为时任校长和教职工写过大块人物通讯,发表在郧阳报的显著位置。现在这里是职工和建设者的临时住所。看上去低矮、破旧,像是一个城中村,与现代化的校舍不太协调,亟待改建。

后面紧挨着小院的是师生的食堂,里面宽敞明亮,设施齐全。每到开饭时间,师生们鱼贯而入。学生们在里面吃饭,而教师们打了饭,各自端回家,和家人做的饭一起吃。我在这里看到,教师们从食堂端出来饭菜一般是油饼、肉食居多,闻起来香喷喷的,让人很添食欲。

食堂后面的院落,最靠山的一排楼房,是教师的宿舍。这里处在半山腰,环境更加幽静,空气更加清新,可修身养性。道场里的树荫下停着一排各式轿车,是教师们自己的出行工具。更有甚者,居然还有来自云南、东北的老师和车牌号,让我感到很意外。但老师们说他们是来支教的,每个学校都有,没啥奇怪的。不过我想,他们远离故土,跑几千上万里来支教,真不容易,精神可嘉。所以说,这里是知识分子群聚之家,住在这里肯定长知识。因而,课余时间,教师们在这里出出进进,来来往往,显得比较热闹。教师们都喜欢孩子,尤其是学习好的孩子和不哭的可爱的乖孩子。他们看见我抱着的孩子,很乖巧,特可爱,差不多都要接过去,抱一会,逗一阵。由此,我感觉,教师们住在这里应该很开心、也舒心,专心工作,不用太想家。家长把孩子放在这里,应该很放心。他们从这里起步,走向全国各地,从而成长为一代又一代新的知识分子,乃至国家的栋梁。

2

我到这里读书,是在年。当时,学校的建设刚刚起步。几排房屋还都是砖木结构平房,教室的窗户上连玻璃都没有。冬天,学生坐在教室里上课,冻得瑟瑟发抖。而小院子里,还在打水井。打水井的人,有老师和学生,外加社会施工人员。大概打了个把月才打好。如今,几十年过去,这口井早填了。师生们吃的水,变成了现代后面的大水井提供的自来水,水源十分充足。

学生们的宿舍,早年是一色的大房间、通铺。一个大房间不少于三四十人。床架子是用一些碗口粗的木头和石头、砖头、碎瓦块支起来的。铺盖是学生们自己从家里扛来或挑来的竹巴子和破旧被褥。

那时节的冬天,学校大房间里四面透风,没有门,特别冷。学生们拿来的被褥又很薄,只能一个个紧挨着,相互取暖。往往睡到半夜,就有学生“噗通”一声,从竹巴子空隙里掉到地上,摔懵了,愣怔好一会,醒过神后,爬起来,忙乎半天,大致铺齐整后再睡。

因为寝室没有门,学生经常丢东西,尤其是食物。那时节,是饿饭的年代,大家都没东西吃,连在学校干活的民工,也到学生寝室里找东西填饱肚子。记得有一次,我从家里拿了一袋全家人都舍不得吃的面粉,搁在墙角里,用一堆杂物盖着,就去教室里上课了。准备上罢课,再拿到食堂去交了,换成餐票就餐。但等到下课去拿时,这袋面粉已经不翼而飞。当时就想到是被后面搞檐沟的民工偷去了,没法找回。粮食被偷走了,给老师请假又不准,当时汉江涨大水,十多里回家的路被淹,几乎穷途末路,要靠混饭吃过日子了,于是就饿了好几天。有天晚上实在饿的受不了了,就在下自习后,乘着月光,翻山到李胡子沟外婆家去找点吃的。往山沟里走了五六里路,到了外婆家,外婆已经睡了。表嫂子两口子也在准备休息。看见我来,问我吃饭没。当时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不好意思说没吃,就说没菜吃了,来找点菜。表嫂子说现在家里也没啥菜,就在酸菜缸里抓出一碗多酸菜,装在一个塑料袋里,让我拿上,说吃完了再来拿。当时,我饿的实在太厉害,拿起酸菜就走。刚下坎,就抓起酸菜一顿猛吃,刚走到半路,一袋酸菜就被吃光了,肚子还是很饿。回到学校,校园里一片寂静,我躺在木棒床上,饿的一晚上在“翻烧饼”,无法入睡。而每当此时,有多少个夜晚总在想:读书到底有什么用?是否该继续读下去?思考的结果是,先读着看,没准会有用。命运这事,谁想得到呢?

因为饿饭,学生们在到处找东西吃。包括地上掉的红薯皮、萝卜皮、柿子皮等等一切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

周围村庄的大树上有老百姓的柿子和晾晒的柿角、红薯;地里有红薯、萝卜、白菜、西红柿,晚上自习课一下,有调皮的同学就悄悄摸去偷着吃。可是,树腰和地边上被主人家绑着一圈倒挂刺,外加拴着一条狗,防备有人偷。更有甚者,有的户主还在地边搭上窝棚,日夜看守。同学好不容易刚刚爬上树或钻进围栏,狗子哐哐一叫,主人家就发现有人“图谋不轨”了,于是就拿着棍棒来捉“贼”。俗话说:贼都没有好下场!试想,那场面,一旦被捉住,可不是好玩的:轻则一顿骂,重则挨顿打、离层皮,被关进派出所。基于此,在这里读书的孩子们,既要想法护肚皮,还要避免被捉住,落下坏名声,实在不容易。尽管如此,还是有人不断地挨打、受处分、甚至被开除。

边远村落有个同学,很调皮,晚上饿极了,就去村庄里偷东西吃;或身上痒,中午偷偷下河洗澡,为此挨了很多瞎打,脾气改不了,好不容易熬到毕业,回家“享福”了,算是得到了“解放”。我胆子小,从不敢越雷池一步,所以侥幸“活过来了”。

因为寝室门窗大开,空气特别流通得顺畅,到了夏天,几十个学生挤在一起,挤出浓烈的汗臭味,加上卫生条件太差,十天半月洗不上一次澡。而中学生尤其是毕业班要住校,上自习,考试压力大,学校一个半月才放一次星期天,想洗澡,只能偷偷回家或到汉江河里去洗。一些学生由此患上了严重的疥疮。疥疮感染快,不长时间,几乎一大半住校生都患上了疥疮。

疥疮分干湿两种。干的,是身上起颗颗,很痒,一直要抓,不抓浑身痒得难受。患干疥疮的一般是女生;湿的是,腿上、臀部起小泡,奇痒无比。揭掉小泡皮,下面有个坑洞。坑洞由疥虫造就,小则如绿豆,大则如蚕豆,里面是一包脓水。挤出脓水,就看见让人恐怖的空洞。患湿疥疮的一般多半是男生。

治疗疥疮的药品,是用硫磺香皂擦洗患处。但是,学校里有那么多感染的学生,而学生们都很穷,哪来那么多硫磺香皂可以买呢?所以绝大部分学生只能选择忍受折磨。

由于忍受太久,男生寝室的四面墙壁上只要是够得着的地方,都被大家糊满了从身上揭下来的疮痂、泡皮,看上去一大片一大片的,有些惨不忍睹。有几个毕业班的大男生,甚至差点起不来床,上不了课。

我在这个寝室里也感染得很厉害。两条大腿和臀部全部是脓包,一揭一个坑,一揭一个洞,不仅难受得要命,就连凳子也做不成了,每天上课,只能侧着身子,挂个凳子的边边儿,屁股快要熬报废了,每晚折磨得睡不成觉……急需要想办法解决危机。

有天晚上,学校组织全体学生到五谷庙看电影,我到商店去买硫磺香皂,没买到,于是买了一瓶牙膏。专门找一背处,退掉裤子,将一瓶牙膏全部挤出来,糊到有疥疮的部位,糊了一层又一层,晚上蹲着两条腿,看了一场电影。你别说,这牙膏一糊上,疥疮患处顿感格外凉爽,舒服多了。虽然之后皮肤在发烧,烧得很厉害,但我顽强地忍着,不去动它。这样坚持了一两天蹲着两条腿上课,没坐凳子。过了几天,感觉疥疮不怎么痒痛了,于是,放星期在家里,我试着揭掉糊上的牙膏。此时,这牙膏粘连着皮肤,形成一层厚厚的蔷壳,如同压面机挤出的面块,我将它们一块块揭下来,仿佛揭掉了一个世纪的病痛,疥疮消失了,从此也没再发作,我感到很幸运,为此也很感谢那个时代的一瓶牙膏。

寝室没有门窗的年代,有些精力特别充沛的学生,在睡觉的时候也不得安宁。爱玩爱耍,是孩子们的天性。他们在寝室里嬉笑打闹,从这个屋撵到那个屋,奔跑嘻哈不休……值日老师来查铺,对这样的学生就要施以惩罚,主要怕他们影响别的同学休息。惩罚的手段,是在大冷天,让这些学生脱掉上衣,只准穿个裤头,在外面场地里老老实实地站着,名曰:“罚站”。直站到两腿发软,浑身“筛糠”,实在不行了,才准许进屋睡觉。再不老实,就要挨鞭子、抽棍子、扇耳光……那年月,没有规定老师不准体罚学生,因而,老师惩罚学生的手段多的是,这只是其中之一。搁到现在可不得了。现在,反过来了,家长很老厉害,稍有风吹草动,家长就跑到学校找事、吵闹,让学校处分老师。因此,现在老师管学生,都是倍加小心的。

3

我们读书的年代,是饿饭遭罪的年代,几乎所有的家庭都是贫困的。那时候,5斤红薯3斤苞谷糁到学校能兑换成一斤细粮,给一斤餐票。一斤餐票,一个学生能对对摸摸吃一天,甚至一天半。细粮,主要是指面粉、白米;粗粮主要是红薯、苞谷糁。至于豌豆、绿豆、黄豆这些东西,学校是不收的。学生盘到学校的粮食,一般是粗粮(红薯、苞谷糁)居多。粗粮拿来后,由管伙的司务长折算成细粮,发给学生餐票。粮食归仓后,学生起大伙。那时候没食堂,只有一口锅,连食堂都算不上。常见的情形是,一口大锅,上面再加个木桶,吃百十人。吃饭从来没菜。烧火做饭由各班轮流安排一至两名学生值日。烧火的柴禾由学校买好后,组织学生全体出动,跑几十里山路,进山盘回来。一次能盘回来几千上万斤。而且一概是几十上百斤的大木棒,力气小的学生盘起来非常吃力。有的根本吃不消,只能和力气大的同学协商,请他帮忙代劳。

那时候,学生吃的饭,常常是能正常吃到照人影的稀糊涂和搅面红薯汤或者压面片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吃蒸馍、偶尔加个餐,那是望梅止渴,世纪之盼的事。

说到稀糊涂、搅面红薯汤和压面片,也是很有故事的。

因为学生多,交的粮多。东西装在柜子里,来不及晾晒,都生虫了。苞谷糁潮湿后、发霉、生虫,做成的饭,吃了一股霉味,让人反胃,不吃不行,不吃就会挨饿。面粉发霉、生虫后,失去了营养,没出息,搅到锅里,越搅越稀,呈甜味。压面片时,压出来的面片,是虫子尸体和霉变面粉的混合物,黄亮亮一片。说句不好听的话,这样的饭真不如现在的狗粮。即使这样伙食,由于学生多,也还有混饭吃、抢饭吃,去晚了没饭吃的现象。每顿开饭时,学生们争先恐后,一拥而上,生怕打不到饭,要饿半天饭。

有天早上,早操过后,是开饭时间。学生们拿着饭碗,一阵风似的向着操场中间搁着的饭桶围上去。这天的值日是年轻力壮的小伙体育老师张晓杰。他见学生秩序混乱,抢着吃饭,怕出事故,就在饭桶前蹲了个马步,双拳出击,朝着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学生胸部捅去,学生被捅了个趔趄,两人同时愣住了,相互对视了好一会,大家惊奇地看着他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在两人都年少,没捅出什么事。多年后,两人在班船码头相遇,说起这事,哈哈一笑,结束了一个尴尬过去。

4

那几年,我经历了两届班主任。一位是徐明志,一位是黄久富。

徐明志是位平反过来的老教师,对学生严厉而仁慈。从初二到初三,他代语文,让我当班长,主要是我老实听话,不调皮,语文成绩还不错。不过,我的学习成绩不怎么优秀,除了语文、政治还算可以,数学物理化学英语包括地理整个一团糟,差的实在不行。每次考试,这几门课程差不多都在50分以下,有时只有10几分,甚至几分。因此,除了语文政治,其他几科的老师尤其是数学老师对我都没有好印象。按照常识来说,老师都喜欢学习好的学生,任何时候都不例外。因此,喜欢我的老师,只有一个。

这“一个”,就是班主任徐老师。他是位老先生,写一手标准的楷书和漂亮的文章。在他读书的学校,应该是民国时期一所很像样的学府,受过非常正统的教育,文字功底深厚,有一定的书法造诣。据他说,他年轻的时候,写的文章不时在刊物上发表,不断有同学尤其是女同学,找他请教写文章的诀窍,并请他修改自己写的文章。在家乡上塔,适逢年节或哪家有红白喜事,就去请他写对联和大红喜字或题字等等。而他写的字,非常工整、大气,大家都非常喜欢,成为一方公认的秀才。由此,常常忙得不可开交。俗话说:干什么就吆喝什么。所以,他当班主任,最喜欢做最热心的事,就是教他的学生学好语文、写好作文。班上哪个学生语文成绩好、作文写得好,他就格外爱惜。

记得有一次在他布置的作文课上,我自由发挥,写了一篇《入神的奥秘》的作文,作业交上去后,他看了非常喜欢。就在下一次作文课上,向全班同学推介、朗读了我的这篇作文,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课后,老先生专门抽出时间,在几张大红纸上用工整的字体,抄写了我这篇作文,并张贴在学校的学习园地上,供全年级同学学习、交流。这之后,他还抄写了好几个作文写得好的同学的作文,张贴于墙,激发了更多的学生写好作文的积极性和主动性。

为了更好地培养学生的写作兴趣,他不仅引导、要求学生写长文、写小说、写散文,还动员学生订阅作文辅导刊物,比如《少年文艺》《青年画报》《今古传奇》《故事》等等,不反对学生看小说,包括大部头小说、长篇报告文学。同时组织、带领学生到野外郊游、看风景,体验生活,让学生写出来的文章有真情实感,而不是空发议论、无病呻吟,为赋新词强说愁。

年的秋季,他组织班上的学生,带着干粮,顺公路进山,环绕大山迷魂嶂到蒿坪等沿途十多个村转了一圈。回校后,他让大家就此写一篇作文。这次有好几个同学写出了很漂亮的文章,他在课堂上做了精彩的讲评和推介。其中,我写的这一篇作文被排在首位。可以想象,我现在之所以喜欢写文章,工作了几十年,写了几十年,能在单位主要从事新闻宣传,使写作成为了我一生的事业,与先生当时的教育、引导,打下的基础不无关系。正是从那时起,先生的育人导向影响了我的一生。生活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发展方向和潜力以及天赋,那就看至关重要的中学时代,先生对你的引导如何?先生引导得好,你就能走向成功。反之,就只能是失败。

基于我有写作文的爱好,也可能在日后有当作家的根基,先生对我很在意。那年夏季,我打摆子(患疟疾)很厉害,无法学习,回家养病。先生专门跑几十里路,上门去看我。当时,我家住在高山上,我在家里穿着棉袄,还冻得不行。先生进门后,看见我一个劲地发抖,当即痛惜不已,关切的向我母亲问了我的许多情况,让我不要在家里耽搁太久,免得影响学习。当时那年月,家庭贫困,缺吃少穿,我年少体弱,虽然感到学习很重要,但天生愚笨,常常觉得很迷茫、困惑,学习难以为继。原来我的学习成绩排在年级前7名,后来一度掉到十一名。经过先生这次家访后,增加了学习的信心和力量。所以,摆子还没好结束,就上学了,再次开始了艰难的人生历程。

5

中学时代,记忆最深的,是几位带课老师的风采。

班主任,慈祥而严厉。物理老师是李相基,讲课声音洪亮,像高音喇叭,学生也听得懂,只是“60后”以前那个时代的学生似乎很笨,过后就忘了。每次考试,成绩是一塌糊涂。他给我的印象是声色俱厉,像是一只虎或很厉害的猫。在他面前,我就是一只过街老鼠,唯恐逃之不及。每次听他讲课,我就像一个犯人见到拿着警棍的警察,岂止是非常害怕,简直就是课堂惊魂。

有一次上自习课,是李老师来讲物理。他让学生上讲台在黑板上默写公式,第一个喊的学生是周宗山。可是班上有周宗华、柯宗山,没有周宗山。我料想他可能喊的是我,名字错了一个字。于是,在同学们的一片窃笑声中,我主动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出了他要求写出的公式。他说:“嗯,不错!你就是周宗山吗?”我说“不是的,我叫周宗华。”“那么,周宗山是谁?”我说,“班上没有周宗山,只有一个柯宗山。”“哦,是我记错了。那就请柯宗山上来,写一下另外一个公式吧。”于是,柯宗山就两腿拧着麻花,小心翼翼地上去,准备写。但是,由于过于紧张、害怕,李老师让他写出的公式居然没能写出来,当即挨了一顿“炸雷”。

在小个子柯宗山“殭”在讲台上挨“雷”时,我在座位上浑身筛糠,害怕的不得了,就像教室里在枪毙犯人一样。虽然庆幸侥幸写出了一个简单的公式,但物理这门课我天生对它不行,那么今后的日子肯定不得好过。果然,往后一路“黑色星期日”,勉强混及格。现在几十年过去,一想起李老师,我都觉得害怕。幸亏从来没遇到过,倘若突然“不幸”遭遇,我估计我会紧张得不知道如何面对。不过,一个当老师的,他教的学生那么多,也不一定会记得我。但是,我吃不准。在西沟读书时,听校长谢光龙说过这样一句话:一个学校或一个班级有那么多学生,老师印象最深的可能只有两个,就是一个学习最好的和一个学习最差的。虽然我不是最差的那个,但他没准会记得。那么,就绕道而行吧,不要碰面最好。

数学老师姓何,当时大约三四十岁年纪。我在五谷庙上学时,他就带初中数学。我对数字天生不敏感,数学成绩一直都很糟糕,他对我没啥好印象。年,我到西湾读书,数学课上“不幸”又遇上他,当时心里就凉了半截。心想:“完了,遇到讨厌我的人了!”果然,第一次上数学课,他好像有意走到我面前,对我说:“你是复读生吧?看着眼熟。怎么样,数学有进步吗?”见他这样,我沉默许久,无言以对。我知道,老师都希望每一个学生喜欢他讲的课,并且学习成绩都很好。可是,一个年级那么多班几十上百个学生,绝大部分学生都偏科,智力有高低,而且又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大浪淘沙,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复读生多的是,反反复复复读五六年,直到考上大学的也大有人在,像我这种笨蛋,只能有机会复读一年,有一两门课程能学好,就已经很不错了,哪能让每个老师都满意?所以,只能顺应天意、顺其自然了。后来想到,尽管何老师不待见我,作为学生,还是应该主动和他搞好关系。于是,我更加在他面前小心翼翼,能有机会接近的,尽量多说客气话。但是没用。一个老师和学生的亲密关系,还是学生学习好了,老师自然会亲近你,你不用刻意去搞什么“巴结”之类的动作。可是,我总是一见数学就头疼。数学课本一直是我“最恐怖的死敌”,此生无解。所以,只能对它敬而远之了。到现在,我只要一看见数学,就觉得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有多个夜晚,梦见自己还在教室里面对一页页奇怪的数学题不知所措,头痛欲裂……

化学老师是黄久富,他是继徐老师之后的班主任,一直到我初中毕业。现在想起来,读了几年中学,对于化学这门课也是学得太差劲,过来过去,除了几个元素符号还记得,其他都元宝归库——还给老师了。可能由于喜欢数理化外语的学生不多,文学刚刚兴起,港台苏小说风行一时。那时候,一到上课时间,偷偷看小说的人特别多,书店的各种小说卖的特火。所以,学生们一边装作听课,一边悄悄看小说。教室就那么大个地方,学生们一心二用,怎会不露出端倪?久而久之,就被老师发现了。一本本小说纷纷被没收,放在了老师的案头。

课堂上偷偷看小说的学生,一般是学习上偏科很严重的学生,就像现在学生在做作业时偷偷看电视,影响正当课程的学习。这种情况,站在老师的角度,是要严管的。但是,老师管得再严,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稍一放松,学生们看小说的劲头就大增。所以,那时候,老师和学生一直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有时候,班主任在别的老师上课的当儿,悄悄躲在窗外,仔细盯着学生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有人在看小说,立马上前抓他现行,出他洋相。尽管如此,偷偷看小说的学生依然层出不穷。

班上有个同学,原来学习成绩很不错,但是由于他上瘾似的酷爱看小说,整天整年地看,导致学习成绩直线下滑,被从重点中学转到了普通中学去读书。不过,他后来没有成为作家,倒是当了十几年的村干部。

我那时无疑也爱看小说,即使饿极了无钱和同学们一起下饭馆,也要省出钱来买小说看。记得买了好几本,放假在家里没日没夜地看,直看得两眼发花,头发晕……有一次,好像是晚上的自习地理课。黑板前,老师正在专心讲课,而我则在津津有味地埋头看《地球的红飘带》,后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拿走了我的书。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班主任在后面神色严厉地盯着我,我惊出了一身冷汗,不知如何是好。班主任撂下一句:“下课到我办公室去一下”就走了。结果下课后,我没敢去,直到毕业那天,才到班主任那里拿回了我的小说。

黄老师对学习成绩太差,表现更差劲的学生,没啥好言语。虽然早晚对大家苦口婆心,循循善诱,鼓励大家好好学习,将来能成为社会的有用之才,但对依然没有长进的学生几近讽刺、挖苦之意。他常常讥讽一个爱调皮捣蛋的学生,说:“从小看大,三岁至老。我看你人老几代恐怕都不行。如果你哪门课程能考及格,你屙人把高一堆屎,我把它吃了!”不过,这位同学挨批惯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并没把班主任的讽刺、挖苦与苦口婆心当回事,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后来几十年他混的怎么样,不知道。只是听说他去年秋天患肝癌去世了,生前应该挣了不少钱。

对于我,黄老师是四个字“爱恨交加”。他爱的是,我老实听话,他让我当班长,工作认真负责;他恨的是,他带的化学课,我实在学不好,还爱看小说,将来肯定考不上好学校,前途堪忧。其实在当时,前途一词对于我们,只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概念。那时候人们信奉的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厨房无人莫乱蹿”的旧观念,想“跳龙门”没那么容易。大家只是感到学习是一项任务,今后能不能混个好前途,谁也不知道,谁也无法预料。因为世事难料,造化弄人。通常来说,那些学习成绩优秀的学生,肯定后来混得很不错。而差生,会不怎么样。但是,世情往往会出人意料:那些平时学习成绩一般的学生,高考时,发挥得好,考上了好的学校;那些平时学习成绩一贯比较好的学生,却发挥失常,与他们的预期相去甚远。俗话说:万般有命不由人。命运这东西,信不信由你。虽说“爱拼才会赢”,但如果你“心有天大命如纸薄”,拼搏得再狠,也是枉然。读过吕蒙正《寒窑赋》的人,你能说他说的没有道理么?不过,眼前最要紧的,还是老师们要管好自己的学生,而学生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才是正途,不可以伤了老师的一番苦心。老师都是有自尊,讲面子的。试想,一个年级、一个班,学生的学习成绩一直蹭蹭地往上升,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老师是不是特有面子、特荣光?而如果学生老是不听话,学习成绩老是上不去,排名老是倒数,老师是不是很受伤?很受打击?而老师因为有这样倒霉的学生、这样的班级,会不会生闷气、怒发冲冠发脾气?答案是三个字:肯定会。

就在刚刚化学期中考试,全班成绩很不理想的有一天,他在讲课时,天太冷,教室里灌满了风,感觉像冰窖。我衣衫单薄,想加一件衣服却没有,两只耳朵冻的要掉,我想都没想,就顺便带上耳笼子听课。这时,刚好我大哥到学校为我送粮,在外面敲门。就在我喊报告准备去开门时,黄老师突然大为光火,将我狠吵了一通。他暴怒地说:“教室里再冷,全班几十个人,别人都没事,唯独你的命金贵,受不了。你戴着耳笼子,是嫌我讲的课不好听吗?听不下去吗?如果你觉得我讲的课难听,你可以出去……”他这一通爆吵,本来异常寂静的教室里,空气瞬间凝固,四十多号人都盯着他的嘴,把他讲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我和我的大哥,一个屋里,一个屋外,顿时被吵愣了,后来他又说了些什么也无从知晓了,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只想到地上找个地缝钻进去……后来,想来想去,感觉是我犯了他的课堂大忌:人家一个堂堂的老师在课堂上认认真真、极其卖力地给你讲课,你怎么能戴着耳笼子呢?这不是给人家难堪吗?你让全班同学们看了怎么想?唉,千不该万不该,这都是自己一时疏忽,犯下大错,洋相出大了。之后,不管天再冷,我再也不敢戴耳笼子了。不管怎么样,一个小小的学生娃是不要随便臊老师的面子,挑战老师的威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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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逝者如斯。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们这批昔日校园里“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一眨眼成了年近“花甲”的老人。眼下,再走进母校校园,看到这里洪荒跨越般巨大的变化,不禁感慨万千。

感慨之一,是老师的变化。我们那一代“60后”在这里读书时,从乡教委到中学领导、班主任、带课老师,几十个人都在中间的小院里居住。但我们学生娃只认得班主任和带课老师,其他都是很陌生。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们离开校园后,几十年间,教师在不断出出进进地更迭,不知道过了多少代。现在,这里成为一所九年一贯制学校。在这里教书育人的,差不多都成了我们那时的同班同学,并成为学校的管理、领导层中坚力量。有的是两代人在这里奉献了青春和热血,已经变老了。像徐峰,跟我是同班同学,其父是徐明志老师,徐明志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在教育上风风雨雨、勤勤恳恳几十年,从这里退休后,儿子子承父业,又在这里工作了几十年,修到中教高级职称,而且是几十年扎根山乡,没挪过窝。送走的学生不说数以万计,几千人该有吧。说一定,他教的学生也有回来教书的。

校长庹进东,是从这里中学毕业的。毕业后,在外面转了一大圈,经过了诸多人生历练,积累了丰富的教学经验,几年前回到这里当了“一把手”校长,在母校奉献智慧和力量。当然,他还年轻,可能干几年会上调。

彭东升,我的同班同学,现在是这里的工会主席。那时候,他在这里读书时,每天不声不响,好像没引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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