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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北宋宣纸上的墨痕
3、舛误
宋初书坛,王著独步一时,极善用笔,楷、行、草兼工,且精临摹,擅双钩。惜其没有留下带款的作品,墨迹、摹本或刻本,都没有,他书法的真实水平,也就无从考究了。
稍后的一些典籍里,却有对他书法及其轶事的记载,还是颇受推崇的。黄庭坚虽然说过“盖美而病韵者王著,劲而病韵者周越”这样的话,但当他看到王著补智永《千字文》残字时,又不得不承认:“绝妙同时,极善用笔。”陶宗仪是元末书法理论家,想来他是看到过王著的墨迹的,他在《书史会要》中说:“王著笔法圆劲,不减徐浩,少令韵胜,其所书《乐毅论》学虞永兴,可抗行也。”
南宋的陈槱在其笔记《负暄野录》里,对王著更是不惜赞美之词。他云:“中都习书诰赦者,悉规仿著字,谓之‘小王书’,亦曰院体,言翰林院所尚也。”
宋太宗酷爱书法,作为大宋朝的第二代皇帝,其时国内百废待兴,边境时有狼烟,有多少军国大事亟需去治理,而皇帝却在那儿大玩书法这样的雕虫小技,朝中未免有说闲话的。
开始,宋太宗心理也是有障碍的。但是,他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继续热爱书法的理论基础,而且这一基础坚如磐石。那一天早朝,太宗让内臣抱来几十轴装裱好的书法作品。他拍一下这些作品,对众位大臣说:“朕退朝以后,一点都不敢虚度光阴,读书之外,还要练一点书法。”
众大臣齐呼:“万岁!”
太宗又拍了一下,继续说:“朕早年留意于草书,最近,忽然又醉心于飞白书了。”
众大臣齐呼:“恭贺圣上!”
太宗笑了笑,猛然提高了声音:“书法一道,虽非帝王事业,但不胜于沉湎声色犬马中百倍吗?”
大臣们一起跪拜在地,高呼:“圣上文武全才!”
退朝时,宋太宗把那装裱好的几十轴飞白书法作品全赏赐给了众位大臣。众位大臣皆大欢喜。宋太宗的心理障碍也解除了。
太平兴国六年(年),宋太宗在朝廷设置御书院。王著是第一个被召入御书院的书法家。那一天,王著真是风光极了。宋太宗召来了所有在京的文武大臣,当着这些文武大臣的面,亲自为王著佩上了象征着极大荣誉的绯银鱼袋,并下旨赏赐给王著10万铜钱,补为翰林待诏兼御书院祗侯。
王著站在朝堂之上,满脸涨得通红,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一切来得都太过突然了。
散朝后,大臣们回到家中,纷纷把孩子叫到跟前,叮嘱他们一定要练好书法,将来像王著一样光耀门庭。那一个时期,汴京的大街小巷都在谈论王著和书法。
王著当了御用书法家以后,只有一件事可做,就是等待宋太宗的召见,然后陪太宗皇帝操练书法。太宗皇帝召唤王著,大都在夜里,审批奏章疲倦了,就拿书法活动一下筋骨。因此,王著和另一个叫吕文仲的翰林侍读就得常常轮流宿于禁中。
一般是这样的:宋太宗要挥毫了,先让中使在内东门北边的一个较为偏僻的小殿内,备好笔墨纸砚,点燃蜡烛,然后把王著喊来,让他当着太宗的面表演,就挥毫过程中太宗所想到的问题进行探讨。有时探讨得高兴了,时间就过得很快,太宗肚子有些饿了,他会让中使吩咐御厨搞俩小菜,再弄一壶好酒,若有兴致,还会喊一二个宫女,弹上一曲箜篌,君臣二人整几口。
慢慢地,很多大臣都听说了王著所受到的这种特殊的宠幸,再碰见王著时,眼睛里就多出了一些特殊的内容。
而这些,王著却浑然不知。
过了一段时间,王著见宋太宗痴迷于飞白书,觉得这终非学书正道,就劝太宗改学二王书法。宋太宗笑着接受了,开始练王羲之。练了一阵子,太宗自觉满意,挑了一幅让中使王仁睿拿给王著看,王著却说:“没把握好。”过几天,又拿给王著看,王著仍说:“没把握好。”王仁睿不干了,掉下了脸子,问王著是什么意思?王著叹了口气,说:“圣上刚练羲之书法,就骤然夸好,圣上还会用心练吗?”王仁睿回去把话学给了宋太宗,宋太宗颇有几分不悦:“这个王著,真要朕做一个书法家了?”
王仁睿狠狠地说:“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宋太宗摆摆手,说:“下去吧。”
不久,宋太宗下了一道圣旨,命王著甄选内府所藏历代帝王、名臣、书家等墨迹作品,刊印10册法帖行世。消息传出,满朝大臣,无论京官或是地方官,纷纷上书,称此为亘古未见之大业,文化之盛事。
王著历时两年,耗尽心血,总算把目录体例编写好了。太宗却嫌分量不够,不满意。随又下诏,让王著携带圣旨,到荆湖、袁州、潭州、升州等地遍寻历代墨迹,以充实法帖内容。等到淳化三年法帖问世,六年已经过去,王著俨然一干瘦小老头了。
太宗大喜,赐名《淳化阁帖》,挑选数十套分赏两府大臣。
数天后,有奏章送抵太宗案头。奏章列举了《淳化阁帖》诸多舛误,云:阁帖共帖,有帖属“伪帖”;共收录人,有十余人朝代谬误,琅琊王氏弟子17人,辈分混淆,伦次不清;更为可笑的是,很多书家的名字都搞错了,例如卷三中的“王昙”、“孔琳”实系“王昙首”、“孔琳之”之误。
太宗览过奏章,悄悄地压了。让人把王著召来,私下里训斥了几句,说王著辜负了他的厚望,尔尔。
王著受不了了,痛哭一场,去酒馆喝得大醉,糊糊涂涂说了一些对太宗不敬的话。
这下,王著戳了马蜂窝。隔一天,弹劾他的折子雪片似的飞向朝廷。
“王著是国家罪人,花巨资出了一套伪阁帖,贻害无穷,当革职抄家……”
“王著不学无术,蛊惑圣上,应削职为民……”
“王著诋毁天子,意图谋反,按律应贬窜南海……”
……
宋太宗看奏章看得眼睛都花了,他把奏章一一掷于地上,叹一声道:“这些人想干什么?王著不过一介书生,能犯多大的错啊?”
4、侍砚
北宋的书法家中,石曼卿是一个另类。石曼卿喜欢作大字,大可盈尺,有时豪气上来,甚至“卷毡濡墨作方丈字”。
在宋朝作大字不是件容易的事。笔就不说了,在石曼卿手里,可用来作笔的东西很多。墨就不行了,墨得一下一下地去研,每次挥毫前都得有数人替他研墨。再就是纸了,宋代的纸,尺幅小的居多,这样的纸,是让作手札用的,用它作丈尺大字,任凭是谁,还真有点下不得手去。绢倒是有大尺幅的,但那也只有皇家才用得起了。
石曼卿作书,多是在粉壁上,佛殿里,或者山崖上。
若干年后,苏轼曾在寺院的墙壁上见过石曼卿的数帧墨迹,他站在香雾缭绕的佛堂上,用细长的手指捻着稀疏的胡须,由衷地慨叹道:“曼卿大字,越大越奇啊!”
石曼卿不仅仅字写得好,他的诗词做得也好。
一个秋雨连绵的日子,霜叶早已铺满汴京的大小街道。在京城北郊的一家别墅里,石曼卿正与范仲淹、韩琦、宋祁等一干词人雅聚。喝酒、抚琴、投壶、谈诗词。
范仲淹说,曼卿的词清拔而豪迈,有大丈夫气!
韩琦说,这都是石兄喝酒喝出来的。石兄喝酒,那才叫大丈夫呢。
宋祁打断了大家,他说,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上联,给大家助兴下酒。他说出了上联:天若有情天亦老。大家都知道这是李贺的诗句,但一时都没想出合适的下联来。
大家正寻觅间,石曼卿把下联对了出来:月如无恨月常圆。
“好!”大家齐击节。
宋祁更是佩服,说:“胜贺诗远矣!”
无论作诗、填词,还是挥毫写书法,石曼卿看重的都是一个性情。而性情的抒发,又全靠了一个“酒”字。
石曼卿饮酒,那可算得千古一人了。他饮出了很多名目:巢饮,囚饮,鳖饮,了饮,鬼饮,鹤饮等。这些饮法都很古怪,都很有创意,也都很性情。饮出了境界,成了宋代朝野的风景。
石曼卿有很多酒场上的朋友,像名士刘潜、张安道、叶道卿等。他们有时也赌酒,他们赌酒时,就是一场戏,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观看。他们已不赌酒的斤两了,他们赌喝酒的天数。有一次,三人在樊楼赌酒,三天三人没说一句话,三天后各人走各人的。
酒这样个喝法,石曼卿一个小小的秘阁校理,俸禄根本不够喝酒。钱喝完了,他就去借。朋友、同僚,都借过一遍了,有的要好的朋友,都借二三次了,再张口,难了。
石曼卿为喝酒发起了愁。
这个时候,秘演来了。秘演是个高僧,交游极广,与石曼卿为至交。见了秘演,石曼卿诉苦说:“馆俸清薄,没有酒喝了,奈何?”
秘演笑笑,说:“改天有人给你送酒,你不能不见啊。”
说这话的时候,秘演早已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牛监薄,他这个监薄,是用钱买来的,他其实是个薪炭贩子。他在繁台寺的西边,还广有家产,仅临街的房屋出租,每天可进铜钱数十千文。牛监薄识字不多,斗大的字认不了一布袋,可他向往与有学问的人交往,想过风雅的生活。
宋朝的文人都很清高,见了满身铜臭的土财主都是遮鼻而走。稍微有点名声的人,没有愿意和牛监薄来往的。
牛监薄很苦恼。
牛监薄和秘演熟悉,他多次对秘演说:“大师交游那么多馆殿名士,瞅机会也给引见一二。”
秘演这回要满足牛监薄了。
隔二天,秘演领着牛监薄来见石曼卿了。牛监薄对这次相见非常重视,他找了10个差仆,每人担了一担遇仙楼生产的官酒,作为拜见名士的见面礼。当十担名酒在院子里一字摆开的时候,石曼卿的脸就笑成了一朵花。他问站在酒担子旁边的秘演:“谁出手这么大方?”
秘演笑笑,说:“牛监薄啊,前几天给你说起过的。”
石曼卿心不在焉地“哦,哦”两声,便拉了秘演的手,要他到厅堂内喝酒。
秘演忙说:“不慌,不慌,牛监薄还在门外等传。”
石曼卿随意地挥了一下手,说:“我酒性正浓,让他改日再来吧。”
秘演拉住了石曼卿,有点不高兴地说:“人家送你好酒,就是为了见你一面。”
石曼卿露出无奈的神色,不情愿地拍了拍秘演,“见见吧。”
牛监薄见到石曼卿时,紧张得大汗淋漓,话都说不囫囵了。石曼卿问他:“你家住在哪儿呀?”牛监薄立即涨红了脸,结巴着回答说:“住在繁台的边上。”石曼卿就扭过头去,望着秘演说:“繁台寺阁清爽可人,可惜很久没去登它了。”牛监薄马上从坐席上站了起来,说:“学士和大师去登吧,我备好酒宴恭候。”石曼卿微笑着对秘演说:“哪天我们去登一下?”
这是一个初夏的下午。当石曼卿与秘演携手走进繁台寺的时候,牛监薄早在那儿恭迎了。酒宴已经备好,时令的果蔬,上等的佳酿,酒具器皿之精良,即使在宫内,也是少见的。
石曼卿酒兴湍发,与秘演对酒高歌,饮至日薄西山,酒兴犹不减。这个时候,石曼卿已有几分醉意,他忽地扔掉酒杯,大呼:“此游可纪,笔墨侍候!”
牛监薄早遵了秘演嘱咐,准备下了数支巨笔和十余盆墨汁。石曼卿捉了一支巨笔在手,去盆里饱蘸墨汁,疾走狂呼,在阁内墙壁上题下了一行大字:石延年曼卿同空门诗友老演登此!题罢,掷笔于地,又连饮数碗,大醉。
牛监薄慌忙跑上前,把一支新笔递到石曼卿手中,叩拜在地,恳求道:“求学士把我这尘贱之人的名字挂在末尾,也好光耀门庭。”石曼卿虽说已大醉,但还模糊知道牛监薄的意图,他心底是拒绝的,又感到说不过去,手里握着笔,一时愣住了。他把求援的目光投向了秘演,秘演也醉了,他有些可怜牛监薄。他朝石曼卿大声喊:“大武生牛也,捧砚用事可也。”
石曼卿看了秘演一眼,重又蘸了墨,在原来题记的末尾,续题了四个大字:牛某捧砚。
牛监薄高兴极了。这天夜里,他在床上眉飞色舞地给老婆讲了白天发生的事。他做梦都没想到,老婆竟然大怒,一脚将他踢下床去,骂道:“花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只落个捧砚的名目,你值得吗?”牛监薄一时昏了头脑,愣愣地瞅着老婆,他还真没有想清楚。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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