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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2月1日
去前打电话,得知刘先生已不住塔院而住黄亭子小区。去后见其住处虽三室,但与老伴、大女儿女婿及曾外孙共住,显得拥挤。去后,刘因接待拜年人多,未及吃饭。告我稍坐,自下厨炒饭。几分钟后饭炒好一大碗,叫曾外孙一起吃,但曾外孙贪玩不吃,刘以另一小碗三次从大碗内盛拨,吃毕,大碗内所剩无几。足见先生虽八十一岁高龄却仍胃健。谈话大约三个问题。
1.有关生活和生命的安排
老伴因高血压瘫痪4年,曾找保姆却不令家人满意,已于去年辞退。先生毅然承担照顾老伴之责,他说:照顾老伴他本人最合适,搬动、拖抱之际可以和老伴相互配合,借力省劲。先生说:“我早已想好,无非两种结果:一是老伴先离世,那我也就尽了心力将她送走;一是我先走,那么老伴我也就管不了了。”刘先生说到这些,言谈间平静、坦然,没有悲伤之语,令人感佩。
先生说:
我是很有毅力的,我从事科学研究有60年了,实际真正搞研究也就十多年,日本人占领,搞不成研究,“文革”更不可能搞研究,着急也没用,所以我不着急。”话虽如此,刘老有生之年是很重视自己的科研工作的。先生说他已总结了一份自己的科学成果和学术思想交到院里。更不必说先生多次讲学和发表论文。
2.有关写作计划
先生说:
老年人不能订什么五年规划了,我只订一年计划,这一年计划完成了就不错;如果还健在,再订下一年计划。我今年上半年,暑假前要完成我对皮黄脸谱总结,包括理论的和回忆我怎样学脸谱。我已画好了一百多脸谱作为附录部分,这只是一半,暑假前一定完成另一半。下半年我要完成我学戏学老生的回忆文章。如果计划能完成,能发表更好,不能发表也没关系,这总算我对后人有个交待。”谈至此,刘老却不无伤感地说到:“京剧没有真正的艺术家发扬光大,越来越衰落。我的工作是告诉后人真正的京剧是怎么回事,真正脸谱是怎么回事。”
3.有关艺术的高下、真伪问题
先生举《野猪林》为例,提到杨小楼当年演此戏怎样避免白虎堂的拷打和发配的烫脚这些有损英雄形象(甚至有损杨老板形象)的表演方法。拷打一场高俅下令问斩,林冲喊冤高俅惊愣之后,下令押往开封府,避开拷打,观众皆称“高”。烫脚一场则使用杨最擅长的搓步。走了半场,后则一躺,也避开翻跌吊毛这种疼痛的巨烈反应的演法,观众又称“高”。而后来《野猪林》改编本名曰编,实则袭用了旧本《大名府》的许多演法,白虎堂和发配均不例外。
刘老充满感情地对我说:
“脸谱也是这样,我所以有这些脸谱知识,是我得到过真传。钱金福、侯喜瑞等曾告诉我脸谱诀窍:位置高低、怎样勾脸谱才美。是真告诉我。艺术的东西不靠人传授是永远不懂的,你说你学余叔岩,给你一张唱片,你跟着唱片唱,要是不教你怎么唱,唱三年也还是不会。脸谱也一样,如果不告诉你道理和方法,你画多少脸谱,画得多花哨,也还是不会画。
余叔岩、梅兰芳为什么不好学,我曾对人们说,那是因为余叔岩、梅兰芳没毛病,真的艺术都不好学。"从谈话中,我逐渐明白刘老说的艺术上的高下真假之分的内涵是什么了。也深深感到刘老对我辨别艺术上的真伪,学到真正的艺术而寄予的殷切希望。直到分别之际,刘老仍然语重心长地叮嘱:“我跟你说这些话,就是怕你上当。”
我当谨记。
年5月6日
进门即见8个白色铝合金镜框一字排开挂在墙上。每个镜框内有32个脸谱,共计个,脸谱以侯派为主兼及其他。曾复先生说还有两个镜框尚未画完,慨叹,“这些脸谱很有纪念意义,这都是我照顾老伴抽空画的。”
论及脸谱,先生把古代书法家和净角流派脸谱风格作比。钱金福好比王羲之,侯喜瑞好比赵孟頫、郝寿臣好比颜真卿。余深以为然。先生言及,幼时进后台看钱氏勾脸,常发问。钱氏初时不为意,尝瞪目视之以为玩笑。一次,钱氏于后台扮《摘缨会》之先蔑,曾复问:是勾红的还是黑的?钱氏微讶答曰:我勾素的。曾复又问:是否照夏侯渊勾?钱始惊诧。盖先生时年仅七八岁耳。
先生云,张飞脸谱勾过百回,时好时坏,钱氏见其有心。乃授之真传:告诉你吧,张飞鼻窝要勾直的,台上一翘嘴,鼻窝就变弯了:眼窝上缘与下缘的弯儿要对齐了。"(郝氏谈张飞脸谱亦提到张飞毛包脾气,常发怒,故其脸谱应宜于表现亦喜亦怒之表情,今闻钱氏张飞鼻窝勾法,于此论又增新解矣)时近11时,曾复先生提出请我吃饭。先生确屈就于我,我数次提出拜师均遭婉拒。然视我为友,并云:“一般朋友我都挺抬举,咱们之间不必。”先生请客不事铺张:一屉猪耳巴、一碟豆腐、面条两小碗,赖汤圆两小碗而已,先生因不嗜辣,皆嘱不佐辣味,川味不辣亦奇。用毕算账,仅20元。洁净、新鲜且便宜,颇感惬意。
席间我问及上次临别之际,先生曾嘱余切勿上当,注意真假深意如何?先生言:“舞台上的东西(指勾脸)再简单也是真的;案头的东西(指纸绘花哨脸谱)再复杂也是假的。”可谓言简意赅!
饭后先生陪余至附近一小景区名“蓟门烟树”。仅存碑刻,为清乾隆所题。后配有城墙、台阶,下有仿古宅院、回廊,境甚幽雅,与两旁公路、高楼殊然成趣。
先生以八十一岁高龄,步远登高,余心何忍,闻先生一句“若老伴没病,每天均可来此,多好!”不由人悲从中来。虽一直劝其回府,先生仍坚持要送到小桥,至小桥又送至桥头,方才依依握别。
年11月18日
先生称我画脸谱已入正统。先生说曾整理好几本同一个脸谱的不同流派画法。
去年先生在天津谈戏住在王则昭家,厉慧良专门去拜访(刘先生是厉慧良妹妹厉慧兰师傅),讲要改编《龙虎斗》。先生给厉说了一盘录音。先生还曾有《太平桥》《御碑亭》等录音。
先生说:
“有好多事我不懂,到现在也不能说全懂。我先生王荣山说过一句话影响了我一辈子,影响到我的专业。”先生自幼学戏,唱得挺美。一次王荣山听到刘的一句道白,说他“比不会还不会”。
先生说:
“这句话对我影响太大了,比如牛顿发明了微积分,我现在也不太懂;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我读着都费劲;火箭发射就凭一个简单公式,没这个公式火箭就得掉下来。跟他们比我是不懂。脸谱也是如此,侯喜瑞、郝寿臣、金少山的脸谱我还懂,钱金福的脸谱我至今不敢说懂,太高了。”
“我真是从心里佩服郝寿臣,从心里佩服侯喜瑞,从心里佩服金少山,从心里佩服钱金福。”“郝寿臣真是绝顶聪明。虽不是科班出身,却位列花脸三杰,我不能不佩服他。”
“郝寿臣的脸谱是外朴内秀,有许多自己的创造,侯喜瑞的脸谱是外秀内俗,比郝寿臣的脸谱显得传统和复杂。但侯的系统的脸谱无论下笔和位置那是真好,没的说。”
先生说:
“年幼时曾化名刘俊知在《国剧画报》上发表过于六脸谱,当时觉得挺好,现在但恨无法把这个脸谱抠下来;余叔岩年轻时灌过不少唱片,待技艺成熟后,曾言要花钱把这些唱片都买回来砸碎。”
年1月29日
上午十时许至刘先生家。先生正接电话。我们谈话至午,先生请我吃午饭;亲自下厨,不多时炒饭一大盘,汤一小锅,菜少许,端至桌上。我说:方才言先生不尚虚荣,此又一例。若我绝不敢以如此食物待客。先生言:我把你当自己人不须费事。我一辈子吃饭就这样简单。
饭前所谈内容如下:
曾复先生言道:我师傅王荣山说“比不会还不会”影响了我一辈子。我所写的,我都不把它看成是我的东西。我写的都是前人的,没有我自己的。中国文化需要延续,需要传下去,我知道的又不能不写。能出书我很满足了,稿费我不要,书不给我也没什么;我写的书是给别人看的。我插言:要是我,我就要书,我怎么也得拿自己的书显摆显摆。您的境界我达不到,只有脱尽虚荣的人才能像您那样。先生听罢大笑,笑得脸都红了。待平静后说,虚荣也得有一点,一点没有也不实际。
先生说:
“我很满足,我最近看《陈寅恪最后二十年》深有感触。比如我打电话,从小到现在打了这么多年,却不知电话局是怎么回事。还有我看电视,我的吃穿住,一切都是在享受前人的文化科学成果。一个人有再大能耐其实也很渺小。想到这儿我就很知足,我常感到我很幸运:我生在这样的家里,才有了我的命运,我今天才能坐在这间屋子里跟你谈这番话。我如果生在门口卖白薯、卖菜人的家里,我不就得卖菜去吗?
所以我总觉得我“比不会还不会”,比如杨小楼,比如牛顿创立的微积分,比起他们我是比不会还不会。我这辈子没有因为干不成事着急;愿望能实现固然好实现不了我也不着急。这就是基于我一贯认识,一个人在世界面前很微小。千万别认为世界离了我就不行。陈寅恪在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写了好几百万字的书。他能全本背读《资治通鉴》学问不得了。他晚年遭迫害很惨。他就认为干扰太大,影响了他的著作,心里着急。
凡事都为别人想想;如果放在你身上受不了,放在别人身上也受不了。就像你喜欢脸谱,你因为喜欢脸谱而乐,我也乐,我也为你的乐而乐。”
对原文略有改动及删节
本期已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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