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从秋天开始我的九月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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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那天是九月十二日,头一天晚上,我对他说,不要叫我,让我睡到七点半,不,八点半,不不,十点半!

他在案头就着台灯写东西,纸质的文件上划了密密的红道黑印,听我在那儿说下卑微的小愿望,笑着回我,好,我也要好好睡个觉,总有几年的周日里,没有睡过七点吧?

这个夏天一起跑步的公园

有的,日子如水一样,哗哗地走,一晃眼间,来郑州十年了。

来的时候,是个初春,应该是正月过半,年还没有过完,儿子进了一所三流小学上二年级,我也去了新单位上班,单位离学校不远,但时间比较紧,没有去送他,头一天带他去见过校长,只听校长说他的教室在三楼,是在二二班,我们并没有带他上去,也没有见班主任,第二天,小小的他,穿着深蓝色带着奥特曼图案的羽绒服,过了马路,冲我笑着挥挥手,然后一个人钻进昨天带他走过的小巷子,上学去了。

一转眼,儿子去上大学了。

上周一,就是九月六日,郑州下着雨,这雨天现在像极了与郑州的一场虐恋,经历了七月的暴雨后,总觉得雨像是郑州上空的魔咒,但落下了,就接着,让它下吧。

本来说好了送儿子去北京,去那个我们呆了七年的城市,我从离开那里再也没有回去过,本来这次联系了老朋友,也答应了儿子,提早一周去,我们去逛逛故宫颐和园,去簋街吃小龙虾,带儿子去三里屯泡人生里第一次酒吧,带他去后海转转,去地铁的通道,看看能不能碰到颓又美的流浪歌手。

计划被暴雨和疫情打乱,去成都全家游,回老家会朋友,找老乡聚聚,许多美好的计划戛然而止。

并不伤感,儿子却很是失落,中断了好不容易约上的电吉它课,中止了所有聚会和约会的计划。他十八年的时光里,少了太多的玩乐时光,上一次去海边的日期,已经过去了四年。

说好了的,高考结束,我们一起去旅行,再忙也要请假,我们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我们要全家送他去上大学,我们要在他出生的那个地方拍一千张照片,我要给他讲讲这条河和那条街的故事,那个留下我青春足迹的城市里的故事。

第一次听儿子唱完一首歌

可这一切,随着涝疫,化为乌有。但只有经过后才知道,谈什么美好旅行,能活着,好好地呆在家里,三口人大眼瞪小眼地呆着,就是最大的幸运。

前一段时间,我觉得我有一些障碍,如果说是创伤应激反应,有些矫情,毕竟在这场灾难里,我们被幸运拉为一拔儿,安康安全,但不知怎的,就是觉得有些怕了。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这么大的灾难我可以躲过?我这毫发无损后面,是我的善缘得报还是我需要用其它的不好去还?这段时间这么顺利,是不是会有其它问题在等着我?

我有一些神经质,我与儿子在新修的跑道边散步,走着走着下雨了,我急着拉他回家,他慢慢地走,冲我咧着嘴笑,妈,这小雨怕什么?走在雨里的感觉多好,你体会下!

我看着雨点越来越密,忽然就急了,拉着他就跑,跑着跑着,他又说,我知道,妈你是怕了下雨了。

是的,这个城市里的所有人,在这个夏天,与大雨,有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怨。它润物细无声的好我们不记得了,所有的诗情不记得了,雨打芭蕉什么的,都不记得了,在雨中撑了伞慢慢地走,也有一些不对了。

有些失焦的背景,就像有些失落的心情

有些记忆,有些经历,对于没有经历的人来说,永远不会体会,就像永远不会有人体会,数年只有一个周日,而这唯一的周日里,似乎从来没有睡过懒觉。

来郑州的十年,儿子从八岁长到十八岁。小城少年从三流小学读到二流中学,又考到这所城市最好的三甲中学中的一所,又过了三年后的这个初秋的九月,他在郑州的雨里,拎着硕大的行李箱,背着高中时用的书包,冲我挥挥手,二个半小时后的北京,他在西站的蓝天下给我挥手,我很开心,在视频里笑出了皱纹,他说,妈,我走了你怎么那么开心。

其实我想对他说:我开心的是,你一路向北,向北,一直从阴天走到了晴天啊。

送他走时,我的泪一直没有落下,在车开过那条暴雨时淹没十几条生命的地下隧道时,我落下了眼泪。与这个城市共历了苦难后的当下,感恩感念所有的拥有和幸运,似乎是我每天都会温习的课业。

每一个开心,都值得记录,每一处失落,我也会悄悄地记下,像小区院里的花瓣,落叶以及一只无名小鸟落下的羽毛。

儿子去上学的前一天晚上,是九月五日,晚上的时候,那一天的雨下累了,片刻的天晴里,他父亲有事儿出去了,我和他一起取了一个快递,是一本书,名字长长的,记不住,是摇滚什么的,与我生活很远,他抱歉地说,妈,这本书有些小贵,但我喜欢,买了来。

我拍拍他的肩膀,一侧身,闻到了桂花香,是这个秋天里,第一缕桂花香。惊喜地指给儿子看,他旁边的桂花树开得密密匝匝的,在路灯下闪着暗金的光泽,一瞬间有些恍惚,像走进秋天的童话。

所有细微皆有故事

我从树下采下一簇小米粒样的桂花,拿过儿子刚拆了快递拿出的新书,我随手翻了一页,把手里的几粒桂花放进去,对儿子说,你在北京的某一天,忽然打开书,闻到淡淡的香味,你会想到,嗯,这是妈妈给我采的花瓣,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书签。

儿子笑了,说,像首诗呢。他对我说,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好好的。

我说,会的。我记得他对我的嘱咐,他说妈妈你不要觉得自己老了,你还有很久的时光,你一定要好好写字,我等着看到你更好的作品。

我有些羞愧地点头。

他是优秀的孩子,我却是平庸的母亲。可他却对我说,妈妈,你作为一个人,你有很多缺点,但你作为母亲,一百分里,你可以拿到九十分,你是我心中几乎完美的妈妈。

你拿到了心仪大学的通知书,而我收到这句话,是对我这些年平庸生活里赠与我,最美的一朵小红花。

九月六日那天是周一,九月十二日,单休的我,拥有了属于我自己的、不用早起做饭的一个周日清晨,我说,我要睡到七点半,八点半,十点半。

这只是一个心愿,而在这日清晨六点半准时配来,想到久没有打理的花花草草和没有跑的步,没有擦的地,觉得生活丰富到拥挤。

儿子上了大学,我的时间里有了更多属于我自己的缝隙,在这些缝隙里,一个中年女子从这个秋天开始,期望一些春天里生长的痕迹,我已启程,笨拙地在路上。

在路上,有风,有景,有感知,就很好。

去年十月,去学校开高三入学家长会在校门口拍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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