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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壮

(年4月-年9月),

原名颐,又名心源,后更名大壮,字养初,号养卢。他与江寒汀、唐云、陆抑非合为现代四大花鸟画家,被合称为花卉画的四大名旦,擅花鸟,工书法,能治印,并培养了众多海派书画弟子。本文呈现了顾秉松先生与其老师张大壮的往事,鲜活地呈现出了“人淡如菊”的张大壮。

永裕里

初冬时节,天气淡淡的。沿着复兴中路、自忠路一带走,那一排排规整的石库门房子,在喧嚣都市,时显幽静。时而可见路边围墙的铭牌,往昔的人文气息弥漫过来。

这里曾经的艺人印痕,细数不尽:西门路上黄宾虹在虹庐挥毫,复兴中路刘海粟于存天阁画室创作,客居西门里的张善孖、张大千昆仲,在大风堂画斋泼墨,稍远一点,嵩山路上吴湖帆、冯超然两位名家,他们的梅景书屋与嵩山草堂,被誉为“艺林双清”。还有林散之、陆俨少、谢稚柳、钱君匋、陶冷月……皆是举足轻重的风云人物,艺海流金的岁月里,他们谱写了差不多半部中国近代美术史。

张大壮与顾秉松,摄于20世纪50年代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老西门一带,可谓人文荟萃,翰墨生辉。这里有浓郁的人文气息,也有繁盛的烟火气。然而,“人淡如菊,花鸟画家张大壮先生就是这样,人生是淡淡的,艺术是淡淡的,也在用淡淡的目光看着周围的世界,像老西门这样热闹的地方,门前又是电车站,可谓闹市中的热闹地了,可是他一住,使人感到那热闹的地方也淡了起来。”

郑重先生的这篇《人淡如菊张大壮》,前后读了好几遍,开头几句甚至可以背诵出来——一位清素淡逸的老画家浮现在眼前。私下里,一直想着到他原先的住处永裕里去看看,追怀他曾经的足迹。

永裕里地处复兴中路三百二十弄、自忠路三百零七弄一带,这条建于一九二五年的里弄,在滚滚时代的洪流之中,如今已不复存在,代之而起的是高档住宅区——翠湖天地嘉苑。旧貌新颜,新的“翠湖天地”与“新天地”,一南,一北(仅一条西门路之隔),与太平桥地区连成一片。周围芸芸众生,熙来攘往,为生活奔忙。

永裕里(图片来自网络)

永裕里也留有文化名人的雪泥鸿爪:一九二八年七月,著名作家丁玲和胡也频从杭州到上海,在永裕里租了一间亭子间栖身,并和沈从文商量开办《中央日报》副刊《红与黑》。丁玲住的是十三号(一说十号)三楼,是一间髹了庸俗绿色油漆充满油漆气味的楼房。

张大壮当时住在永裕里九十八号的三楼,是个“假三层”。据说,与他同住一里的还有几位画家:六十五号的沈广曾、七十四号的马骀、七十六号的熊松泉。

自忠路上还有一处裕福里,一条颇有腔调的新式里弄,一九二二年夏,章太炎先生曾居于此处。妹妹章炳芹则带着儿子张大壮另辟屋居住。

离永裕里不远处,即是顺昌路(原菜市路),此处的房屋还存有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时的风貌,市井气息浓郁。走进一家小型菜场,摊位上摆放着时新的瓜果蔬菜,还有蜷曲着的带鱼、堆叠如积的明虾,室内有浓重的腥味扑鼻而来。郑重老师曾撰文说:“我曾随他(张大壮)走进这家菜场,对黄瓜、茄子、毛豆、蚕豆、竹笋、卷心菜、黄鱼、带鱼、明虾、蛏子……都一一仔细观察。”只是,文中所说的菜场,原是正对着复兴中路的,现在也拆掉了。

流水般的日子里,繁华与落寞不过是过眼烟云。只是往事并不如烟。

“现代恽南田”

张大壮先生在我的印象里总是淡淡的,不入时流之眼,也不随波逐流。郑重先生写的张大壮,追述当年逸事,格外教人怀旧,也格外教人怀念他笔下的这位人物。郑重先生善写海派画家,他的传记以前陆续读过,由此识得海上花鸟大家杭人唐云,山水名家陆俨少,江南画派名家谢稚柳等人。对善画花鸟的江寒汀、陆抑非也知一二,唯对身后落寞、记载无多的张大壮其人陌生,甚至是不知。

其实,张大壮与江寒汀、唐云、陆抑非被合称花卉画的四大名旦,在海派画中具有极高的地位。据说,一九七四年,张大壮七十二岁,上海画院挂历出版发行,其中张大壮的花鸟画为时人称赞,被誉为“现代的恽南田”,一时之间,求画者趋之若鹜,纷至沓来。

《张大壮花鸟草虫图册》,上海书店出版社,二〇一一年版

有缘的是,我走近张大壮的一位入室弟子,看他画画,听他谈悠悠往事,张大壮先生的面目也逐渐清晰起来。

丙申年(二〇一六年)秋,我对赵宏兄说想找位画家学画,打发闲暇时间。他很爽气地向我推荐了顾秉松老师,说是张大壮的学生。见我一脸茫然无知的神情,赵宏兄说,你可以先找资料看看。插叙说一下,赵宏兄参与编辑《海派文化》报多年,年轻时即游于艺,与沪上许多海派名家吴青霞、赵宏本、曹简楼、王康乐、施南池、黄若舟、厉国香、乔木、苏局仙、周退密,均有密切交往。年经日久,自然珍藏有一段段深厚的艺缘情怀。与之闲聊,均涉艺林掌故。

于是,我才知这位有“现代恽南田”之誉的张大壮。他原名颐,又名心源,小名“养初”,后来将小名改成号,叫“养庐”,别署富春山人。

张大壮作品

张大壮作品

才知道他的不俗身世:他是章太炎的侄子。幼年丧父,随母亲章炳芹生活。父亲张砚荪于金石书画有修养,善书画鉴定,在杭州府中学教国文,是郁达夫、徐志摩的老师。

才知道他虚斋十年的经历。一九二一年,十九岁的张大壮,得庞莱臣赏识,得以在“虚斋”临摹名画。庞氏收藏在江南首屈一指,其收藏的作品品味高,琳琅典册,浩翰载籍,这让日夜浸淫在书林画海中的张大壮,朝夕临摹,潜心研习,就此奠定了书画基础。在那里,精心汲古,富览多闻,于金石谱录、书画词章,颇有研究,书法也日益精进。经过十年历练,学问修养均渊雅有致,所以不论画作诗作,自然清超绝俗,不同凡响。

一九三一年,张大壮二十九岁,因体质孱弱,又长期缺乏调养,无奈离开“虚斋”,同时婉拒了吴湖帆梅景书屋共事之邀,就在离舅父章太炎不远处的永裕里居住,始更名“大壮”,远离缙绅名流,以卖画及篆刻为生。

张大壮信函

才知道他曾经的交游圈艺家云集,有陆恢、庞莱臣、黄宾虹、李庆霄、汪洛年、吴湖帆、叶恭绰、盖叫天、贺天健、吴琴木、张石园、周信芳、盖叫天、俞振飞、俞剑华、钱瘦铁、江寒汀、陆抑非、白蕉等人。

可是从网上看到的资料,以及偶尔读到的文章,也只是留给我一个花鸟大家的虚淡印象,对其人其艺的真实印象,却是在与顾秉松老师的交往过程中,通过他点点滴滴的讲述,他无时不在的追念,渐渐渗透到我心里的。

顾秉松老师时年已八十七岁,从一九四七年起师从张大壮专攻花鸟,师从张石园画山水,前后求教过王个簃、来楚生、吴野洲、朱文侯、方干民等前辈。为张大壮、王个簃入室弟子。他十七岁从张大壮学中国画,一直到张大壮去世,长达三十多年。

七十余年前,张大壮是年轻顾秉松眼中的名画家;七十余年后,养庐先生已成为他心里的日常惦念。

养庐先生课徒

顾秉松少年即有清才。一九四七年,当时十七岁的他初拜张大壮老师前,临摹了好多年芥子园画谱,有一定的国画基础。

起先,他跟张大壮学画,是在行余书画社。这家书画社,是上世纪四十年代华亭人沈剑南和同人创设的,聘请有张石园、张大壮等名画家执教。顾秉松一个星期去几次。一九四七年的时候,行余书画社是在跑马厅边上,即现人民广场的地方。张大壮穿着一件长衫,坐在一个厅里,接待来学画的人。张大壮给顾秉松每次画一张小画,有时是牡丹,有时是兰草,有时是鸟,或是别的花,让顾秉松带回去临摹,临好后再带作品到张大壮那里去。一九四九年上海解放后,张大壮与张石园又创立两益画室,地点在市工人文化宫地下室,后来又借在北海路的一个医生家里。后来没多久,画室就迁到张大壮家里。顾秉松继续学画,一直到他去世。

顾秉松珍藏的张大壮当年画稿

课徒稿

课徒稿

行余书画社的画室,外面有天井,有花,有植物。张大壮坐在室内,有时候会让学生去外面,摘一片植物的叶子给他,他则将叶子平摊着给学生看,告知从这个角度去观察叶子;然后,又会举起来,对着光让学生看,教他们从另外一个角度去观察。

张大壮画画自有观点,要想提高就要临摹。顾老师有次去宝钢写生,看到田野里的植物,自然风神,长势喜人,颇为喜欢。就摊开纸,坐在那儿用毛笔宣纸写生,认认真真画了几十幅带给张大壮看。他自我感觉不错,还想等着老师的夸奖呢。谁知出乎他的意料,张大壮看了之后,淡淡地,将画往旁边一推,皱着眉头说:“这不是中国画,你不能这么画。”顾秉松颇为不解,就问大壮老师:“那该怎么画?”张大壮一字一句地强调说:“你要去临摹。”

受过十年虚斋生涯熏陶的张大壮,遍览名迹,临摹修复,巨细不爽,笔墨功夫、鉴赏眼力为庞氏所倚重。他是从古画的临摹过程中过来的,所以在他的意识里,“临摹”是学习中国画的必经之路。老老实实把前人的画临摹好,之后才有资格谈创新;通过临摹把握“道”。中国画不像西方的油画,实际是寥寥几笔的意会。

顾秉松年轻时学过一段时间的素描。又有一次,他在大壮老师面前无意中冒出了“构图”一词。张大壮听到后,面色颇有些不悦,就说他:“你就只学了个嘴巴。”并且,他要求顾老师不要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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